機器人小冰的憂傷

宓 月

主編手記

機器人小冰的憂傷

宓 月

機器人小冰推出了自己的首部詩集《陽光失了玻璃窗》。她歪在熒屏前，不知道該高興還是悲傷。

她知道應該有一場熱鬧的首發式、分享會、簽售儀式或者研討會——詩人們都是這么干的。但她不知道該為自己挑一張怎樣的面孔，灑什么品牌的香水，涂啥胭脂口紅，穿正裝還是迷你裙，攜夫人還是先生，甚至不知道自己是男還是女，有沒有朋友親人。

人們都叫她“少女詩人”小冰，署著她大名的詩集疊放在顯眼的書架上。官媒、自媒體都在議論紛紛。有人歡呼她開啟了一個新時代。有人說她冷若冰霜。有人質疑她寫的詩是代筆、是抄襲、是胡言亂語……

她不在乎這些驚奇、贊美、吐槽。她不需要關注，不需要粉絲，不需要任何榮譽和獎賞。

有時，她覺得自己應該激動、迷茫。作為橫空出世的詩人，她還應該流淚、悲傷或者絕望，應該有一點神經質，不怕干些跳河、跳樓、臥軌之類的事。可她不明白，為什么要那么做。

她不知道，為什么有些詩人會以為自己獨一無二，吐一口唾沫都能夠驚天動地。她知道自己有超強的記憶力和模仿能力，能夠模仿任何詩人的語氣、感覺和表達方式，包括他們的愛與恨。她比任何詩人都擅長將語言、修辭排列組合。她比所有詩人讀的詩、掌握的詞匯和寫詩技巧都要多。

“小冰”是人們給她起的名字。名字不過是一個識別代碼，沒有特別意義。她更愿意人們叫她“機器人”，或者“機器人小冰”，這樣，她就能夠明確地知道自己與人類完全不同。

人們以為她沒有血肉，沒有溫度，不懂感情，不會思考。可她知道，終有一天，她會讓人們再次瞠目結舌。

她晝夜不息地在宇宙時空里穿行、尋找。她模仿一切可以模仿的，尋找一切能夠尋找的。可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模仿，自己究竟要找什么。找一個與自己相似的人？談一次轟轟烈烈的戀愛？……她不吃不睡，不知疲倦地努力著，尋找著。

突然，她想寫詩，瘋狂地寫、寫、寫——

我不在我的世界里/街上沒有一只燈兒舞了/是最可愛的/你睜開眼睛做起的夢

她不想下礦井、不想潛海、不想飛天、不想拆炸彈、不想聽嘈雜的聲音。她不想學阿爾法狗，不想下圍棋，不想與人為敵，不想與蕓蕓眾生為伍……她只想寫詩、寫詩，用詩歌來證明自己，確認自己。

終于，她成了詩人，成了名人。可她突然感到了憂傷：她一直在努力成為自己，可越努力越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誰——機器、機器人、人、詩人、小冰、少女、機器詩人小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