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 程（外二章）

浙江 楊立春

啟 程（外二章）

浙江 楊立春

一顆子彈啟程，穿過世俗情與愛，穿越俗世富裕貧窮。

努力奔向目的地，是償債，也是宿命。

它擊穿白天與黑夜，土木或金屬，險灘或暗流，直到擊穿任何想法或顧慮。

任何企圖阻擋與挽留都是徒勞，結局都一樣。

不是命中，就是被擊穿。

一滴水啟程，順著屋檐的方向。

向下，向下，努力向下，滴落。

不只測試石頭的硬度，有粗漢子的堅韌，有野丫頭的溫婉，還有時間的任性。

像山里人的語言，至純，至真。

像山里人的婚戀，傻傻地等、癡癡地念，憨憨地愛。

一滴淚啟程，穿越酒缸，流落到異鄉的酒碗，融入烈性，穿透鄉音，穿越父老鄉親的惋惜。

一聲嘆重重砸在一塊墓碑上，燙出一行文字。

生如此平淡，死如此清悠。

來時沉默，去亦無聲。

生命一旦啟程，就來不及猶豫與后悔。

結局早已注定，愛與被愛，堅守或放棄。

故事都一樣，結局不盡相同。

時間只剩下痛過后的軀殼……

誰聽見未來在唏噓？

愛終將老去

春花換秋月，濃綠漸凋零，一歲榮枯。

年輪又多了一圈，皺紋又添了幾道。

再苦的生活總也都經歷過，再難的日子也會支撐過；

再美好的時光也將成為歷史，再精彩的故事也都會落幕。

愛，還在等待或觀望，在來時和歸去的路上……

父親，在日復一日的守望中老去；親情，在年復一年的等待中老去；時間，也在為生活打拼的種種理由和各式借口中老去。

昨天，在被遺忘的瑣事中老去；今天，在愛與被愛中漸漸老去。

愛，或已老去，老的還有回憶。

不一定要等到羽翼豐滿，才想要去飛翔；不一定要等到豐衣足食，才想要去孝敬；不一定要等到生活富裕，才想要去回報；不一定要等到衣錦還鄉，才想光宗耀祖。

行孝，在當下。

孝順，經不起太多時間的侵蝕；孝敬，經不起無邊寂寞的摧殘。

不論何年何月，不論何時何地，錯過了青年，就不要放棄了遲暮。

不要讓孝順之心埋沒在私欲的糾結中，不要讓孝敬之意淹沒在無盡的懺悔和遺憾中……當良心發現，愛，或已真的老去。

因為有愛，再久也值得等待。

因為希望，再累也值得期待。

隔夜茶

溫度早已超出生命的界限，濃度中尚存留一爿歷史的余香。曾寧折不彎的軀體，被滾燙的水一而再再而三地軟化，就像昨日，被母親攙扶過的燦爛。

清新不再，露珠在每一片葉尖上滑著曾經的舞步，如同老去的青春；笑容在每一個花朵上綻放曾經的妙齡，恍如隔世的因緣，隔著一夜又一夜的浪漫。

生命已定格成相框內外的憔悴，曾經封存的夢魘，又被你熱切的期盼灼痛。一杯白開水，化開一個干涸的季節。

撞鐘人不在，遠古的鐘聲始終在每個黎明醒來。

心靈的觸摸只能隔夜相望，一如隔世的梵音隔了一夜的憂傷被又一夜的懷念沖淡。

母親，在淡淡的夜色中，隱去。

而我，在淡淡的黎明前，歸來。

一柄瘦瘦的黑布傘，烙印在記憶中的煙雨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