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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青春無關的日子(中篇小說)

2017-11-14 02:04:15孟小書
文藝論壇 2017年21期

○ 孟小書

與青春無關的日子(中篇小說)

○ 孟小書

熊壯壯的再次出現是二十年后。我家里網絡出現了問題,兒子叫來了維修人員。打開門的瞬間,我突然失聲了。這體似棕熊的男人竟然是熊壯壯。“熊壯壯?”我大叫著。“唔。”熊壯壯還在對我進行確認。“我是關彤,你不認識我了?”“哦,是你啊。”他的表情沒做出太多變化,見到我也毫不驚訝。兒子向他說明了網絡問題后,他拖著笨重的身體走到了路由器旁,蹲下來,從挎包中翻出了工具箱和一根網線。他沉默不語,很安靜。我有很多話想對他說,可該從何說起?沒過多一會兒,一個沉悶的聲音傳了出來:“修好了。”我本想請他留下吃午飯或是喝杯茶,可話沒說出口,他就已經將身體挪到了門口,與我道別。兒子說:“你們認識?”我說:“嗯,他是我的初中同學,坐在我前面。”

一九九七年的春天特別討厭。討厭的原因有兩個,其一是正值初二的我們即將面臨體育中考的模擬測驗。為了讓我們最后中考時,體育考試可以拿到滿分,學校安排我們在上午第二節課后進行跑步訓練。那時候學校的操場還不是塑膠場地,而是大土地。那種大土地,一下雨,跑道就爛了。學校給我們規劃的跑步路線是圍著三環跑。這年的春天被沙塵暴攪得混沌一片,每當沙塵暴來襲時,鄒老師就唉聲嘆氣,對著黑板發脾氣,無數根粉筆被撅折在黑板上。有時候李玉就會按捺不住內心的喜悅,笑出聲來。鄒老師總是指著他說:“李玉,給我安靜點!”這時候全班就會哄堂大笑,因為“李玉”的發音連起來讀頗像“驢”。“安靜!安靜!你們不用高興太早,到時候體育全不及格就都踏實了,也別想著考什么高中,都回家賣菜去吧!”

其二,就在這一年的春天,我戴上了牙套。自從戴牙套以后,我迅速由班花變成了班渣。也有可能我以前就不是班花。就連李天文也不怎么看我了。他是我們年級實驗班的男生,學習特別好。他個子高高的,和我住在同一個小區,有時我們會在小區內碰個面,可我們從沒說過話。我每次都會在課間休息、全年級跑步或是開集體大會的時候偷偷看他。而周欣夢也會幫我盯著他,確認李天文是否也在看我。有時候周欣夢會突然捅我的胳膊一下,說:“李天文又看了你一眼。”我早就知道李天文也喜歡我,可等了一年了,還是沒有動靜。周欣夢告訴我要按兵不動,李天文一定是那種內斂型的男生,但我決定,如果初三還沒有向我表白,我就主動跟他說。然而,我戴上牙套以后,李天文對我似乎完全不關注了。

我們班的班花也變成了周欣夢,這是從別的班同學口中得知的。周欣夢是我最好的朋友,從初一開始,我們就連上廁所都要一起去。我們對彼此的事情都了如指掌。她的手腕很柔軟,像發酵過的面條一樣。我常常抓住她的小臂用力甩,她的手腕就像柔軟的面條,皮膚也特別的黝黑,我常問她,你小時候究竟喝了多少巧克力奶?她家里很有錢,每次她都可以到音像店里買很多她喜歡的磁帶和明星海報。她的爸爸“下海”了,但我卻不知道“下海”是什么意思,只是知道如果“下了海”就能變得有錢。我同學竇冉的媽媽也“下海”了。我們家庭條件也不錯,但與周欣夢和竇冉的家庭還是不能比的,畢竟爸爸是個文化人。但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就經常和爸爸說:你也“下海”吧,下海了咱們家就有錢了。可爸爸問我,有了錢你想干什么?我說,我想喝好多的巧克力奶,和買好多的磁帶和海報。

在戴牙套以前,我和周欣夢放學后,總會邀約一起騎著車到海淀步行街去吃美國加州牛肉拉面。周欣夢特別愛吃番茄醬,她總會多要一小盒,然后舔著吃醬。通常,吃完面之后的活動是逛音像店和文具用品店。我們都喜歡買一樣的筆和貼畫。有了她以后,我不再需要其他的朋友,也不許她再與其他同學成為朋友。我認為,她必須和我有一樣的想法。可她總是偷偷地與其他同學私自約會,我最討厭的人是王笑笑。她們總是背著我一起去海淀步行街吃美國牛肉面,有幾次考試也都是因為王笑笑我才沒有考好的。真討厭?為此我跟周欣夢發過幾次脾氣,她總說以后絕不會再單獨與王笑笑約會。但我覺得她是在敷衍我。

可自從周欣夢背負上了“班花”的名聲后,就逐漸疏遠了我。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別的什么原因。我們不再一起上廁所或一起回家。那一次,我媽媽去香港出差時,給我買了一支有著兔子頭的自動鉛筆。我拿著筆向周欣夢炫耀,王笑笑湊過來看,大家都說這兔子筆真可愛。可過了兩天,我的那只“兔子”不見了,偏偏又看到周欣夢的鉛筆盒里有一支一樣的筆。為此,我傷心極了。在心中默默斷定就是她偷走的,可轉念又想,她們家那么有錢,怎么會偷我的鉛筆?難道她媽媽也去了香港?我終于開口對她說:“我的那只兔子筆不見了。”而周欣夢的反應是:“你總是亂放東西,再仔細找找,不知什么時候就它自己就嘣出來的。”我點點頭,表示贊同。但即使得到這樣的回答,我還是想要再次去確認那筆是不是我的。周欣夢見我鬼鬼祟祟的樣子,她終于說:“你是不是懷疑我偷了你的筆?”當她說出口的這一瞬間,我斷定,那筆一定不是她偷的,她怎么會偷我的筆呢?可為時已晚,我急于辯解,可是怎么也解釋不清楚。從此,周欣夢徹底疏遠了我。我想,她一定是和王笑笑說了這件事,并且王笑笑還說了我很多的壞話。很快地,她不再和我一起放學一起走,她馬上有了新的小圈子。她的好朋友逐漸變成了王笑笑,以及被我鄙視的周欣夢的“粉絲”們。她們下課后總能迅速圍成一個小圈子,時而放聲大笑,時而輕聲細語。她們課間交換喝飲料和吃零食。而每當我從她們身旁走過,想要試圖加入小團體后,又立刻閉嘴了。我知道,那圈子的帶頭人一定是王笑笑,她成功地籠絡了周欣夢,籠絡了一枚班花。我不知道她們為什么這樣對我。

自從沒有了周欣夢,并且被孤立后,不再有人繼續幫我盯著李天文的動向了。我的學習成績也一直下降。那是期中考試的前一個星期,董亞茹在上課的時候傳來一張紙條,上面寫著“下課去小賣部吧,我請你吃冰棍”。她坐在我斜后方,我沒有回頭看她,因為語文王老師正面對著我們講課。我在字條上回復她“下節課不是歷史么?”“沒事,不上了。”我猶豫了下,“行!”我期待著下課,期待著逃學,這是我第一次逃課。

上午,校園內外一片寂靜。原來這個時候的外面是長成這個樣子,陽光明媚地令人心虛。我問董亞茹:

“你說歷史老師要是告訴鄒老師可怎么辦?”

“沒事,頂多在外面罰站一節課。”

“罰站……”我怎么可以去教室門口罰站?無論如何我都不可以去罰站!要是被李天文看到就慘了。我掉頭往回跑,董亞茹突然叫住我:“放心吧!歷史老師從來都不舉報的,我每次只逃他的課。”

“你確定?”

“當然了,你就放心走吧。待會可以去步行街再溜達溜達。”

小賣部的老板對董亞茹說:“下節又是歷史課吧?”

她點點頭:“兩根夢龍。”

我欣喜若狂,上次吃夢龍還是周欣夢請的客。

我們各自開著自行車的鎖,這時候前方突然走來了一個男孩,董亞茹喊著:“你又干嗎來了?”

他說:“你管我呢!”

“我不管你,你還長不大呢!”董亞茹說。

“敢情你是媽了?”

“懶得跟你耍貧嘴。”

“你們去哪耍?”

“去步行街啊,你來嗎?”

“今天有點事,不去了。改天吧。”

董亞茹揮了一下手,我們便跨上車,舉著夢龍走了。當路過那個男孩時,我沒敢看他,他就是那種“壞孩子”,把頭發染成了淺棕色,左耳朵上戴著一個耳環。肥大的滑板褲旁掛了一條銀鏈子。他長得也帥,比我們全校任何一個同學長得都好看,包括李天文。

“不知道哪個倒霉孩子又犯事了。”董亞茹嘟囔一句。

后來才知道,他叫何小冰,現在已經上職高了,曾經被我們學校開除,因為帶頭打群架。

董亞茹又對我說了很多有關何小冰的事,說他打架有多厲害,一打十都沒問題。說很多女生都喜歡他,但又說喜歡他的那些女孩都沒戲,他一個都看不上。董亞茹說著臉就紅了,我說:“你是不是也喜歡他?”她說:“我喜歡他都三年了,上小學的時候就喜歡他。”我說:“那他看得上你么?”她說:“總有一天會看上的。”董亞茹又說:“千萬不要告訴別人關于何小冰的事。尤其不要告訴周欣夢和王笑笑那幫賤人。”我說:“我和她們已經不是朋友了,放心吧,肯定不說。”我們騎著車,她突然推了我一下,然后又瘋狂地向前騎,我也站起身,使足全力迎著沙塵暴追趕她,沙子和柳絮讓我們都瞇著眼睛向前行。

這時候的步行街上極為安靜,因為學生們都在上課。音像店里的背景音樂是《流星花園》主題曲,店里空空蕩蕩的,可以自在地挑選磁帶。董亞茹想讓我陪她去一個地方,是她學跆拳道的道館。來過無數次的步行街,從來不知道這里還藏著一個非常有名氣的道館。董亞茹和一個穿著白色道服,扎著黑色腰帶的男人在里面說話,我在外面等著她。道館內很干凈,有汗味也有消毒水味,當然也充斥著雄性荷爾蒙的味道。道館里正在上課,教練喊著口號,示范如何做后踢的訓練。那教練看上去很兇猛,像是要踢死那幫學員。相形之下,我們的體育老師就弱爆了,他的腿一定不會踢得那么高的。我又想到了何小冰,真想象不出來他打架時候是什么樣子。這時,董亞茹從里面出來了,手里還拿著一個信封。她說:“這里面的教練都很厲害的,拿過世界級的獎。我也得過一次獎,是全國青少年跆拳道大賽,得了銀獎。”我突然特別崇拜她。

下節是鄒老師的物理課,我和董亞茹買了些零食后便往回騎。在路上,董亞茹對我說:“關彤,我想求你點事。”

我說:“你說,我能幫的一定幫。”

她說:“你能借我點錢么?”

我說:“可以啊,多少錢?”我十分信任董亞茹,但也不知這樣的信任源于哪里。此時我手上正好還有些零用錢,那是春節的壓歲錢。

她說:“都行,你看著借吧。下個月我媽給我錢的時候就立刻還你。”

我說:“沒問題,明天帶給你。”

我們回到學校,一切都安然無恙,正如董亞茹所說,歷史老師完全沒有向鄒老師告狀。

第二天,我把錢給了董亞茹,她就走了。第三天她沒有來上課,第四天第五天都沒來。又過了一個星期,不知從誰那里傳出董亞茹離家出走的消息。我和她是朋友,其實也不是朋友,只是我們都被同學孤立了,那次去步行街是我們唯一一次的相約。董亞茹的媽媽來學校找到我,問我是否知道董亞茹的行蹤。她媽媽已經報了警,但無濟于事。我只告訴她借錢的事情,她媽媽歇斯底里地在我面前哭著。鄒老師讓我罰站了兩節課,我時時刻刻盯著李天文的那個班,希望他不要出來。這下我變成了和董亞茹一樣的壞學生。

體育課后,以周欣夢為首的一圈人在議論著什么,當我走過去時,她們就哄然而散了。她們一定是在議論我。我被董亞茹連累了,恨死了她。放學后,鄒老師把我留在了辦公室,說要跟我談話。我低著頭,鼓足勇氣對老師說:“這件事可以不告訴我家長么?”鄒老師一邊吹噓著熱茶,一邊說:“你家長正在來學校的路上。”我繼續低著頭,盯著她手里面的熱茶。鄒老師在爸爸趕到學校前,沉默不語。我猜不到她將對爸爸說什么。她在批改今天的隨堂考試,我就像個大木樁子一樣站在她的旁邊,甚至連眼睛都不知道擺在何處。這時候,語文王老師走過來問我:“待會你爸爸過來么?”我點點頭。王老師笑了笑便又回到她的辦公位上。隔壁班的班長時不時地進進出出辦公室,向老師匯報今天的情況。李天文也抱著一摞卷子進了辦公室,我趕緊把頭低下來,恨不得想鉆進地縫。但李天文好像沒有發現我,把卷子放到老師的桌子上后就出了辦公室。我很慶幸。

在鄒老師判了十三張卷子后,爸爸喘著粗氣趕來了。爸爸在出版集團是出版部的主任,平日里來家拜訪他的人不少,說話態度都是畢恭畢敬的。可怎么一到了鄒老師這里,他就卑躬屈膝了呢?

我知道,此時必須要告訴他們關于董亞茹的一個秘密,不然鄒老師肯定不會饒了我的。我說:“她在校外好像有一個男朋友,叫何小冰。”

“何小冰?你確定么?”

我點點頭,又偷看了一眼爸爸。爸爸滿頭大汗,眼睛瞪得像牛一樣。

“何小冰以前是我們學校學生,后來打架斗毆被開除了。關彤爸爸,她是好孩子,特別單純。只是在交朋友方面可能有些問題,這點您要多多注意。那個董亞茹特別愛撒謊,她騙我們說她課外時間都在練跆拳道,有一段時間每天下午的課都不上,說是最近有個全國青少年跆拳道大賽,她要去參加。最后確實抱了一個獎杯回來,但您知道么,那個獎杯是她買的。”“不是的,鄒老師。她帶我去過他們的道館,她確實是在練跆拳道。”我有點激動,雖然我有點恨董亞茹,但面對鄒老師的時候,我更恨她。“那你親眼看過她練跆拳道么?”我搖搖頭。鄒老師繼續說:“您看,多單純的一個孩子,就是容易被帶壞的。那天歷史課還逃課,也是和董亞茹在一起吧?”

“真是太不像話了!”爸爸說著還拍了我后背一下。鄒老師又說:“關彤爸爸,咱們有話好好說,不要動手。她還是有潛力的。”爸爸又說:“好的好的,鄒老師您放心,回去我一定嚴厲批評她。她不會再跟那些不三不四的孩子在一起玩了。”

“還有,孩子的零用錢也要管地緊一些,小小年紀怎么能動不動就借給別人兩百塊錢呢?說實話,這兩百塊錢對于我們這些老師來說也是不少錢呢。”

“是是是!您教育的是,我一定嚴加管教。”

鄒老師又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行了,也挺晚的了。別的我就不多說了。關彤爸爸,今天麻煩你還特意跑過來一趟。快回去吧。”

見爸爸帶著我走出辦公室,王老師追了出來,叫住了爸爸:“關彤爸爸!您留步。”

爸爸說:“王老師呀,您還有什么事么?”

王老師說:“您之前送我的書,我看了,真是受益匪淺。不知您能否再送我一本您的書?不瞞您說,我有一個朋友也崇拜您。”

爸爸連忙點頭:“好的好的,沒問題!”

王老師又補了一句:“您記得簽上名字!”

“一定,一定。”

我們彼此揮了揮手。

在回家的路上,我低著頭跟著他走,偶爾瞟他一眼。他的心思好像不在我身上。我們站在十字路口等紅燈,爸爸突然摸了摸我的頭說:“不要把老師的話放在心上。”后來我才知道,爸爸這一天受領導處分了。他們領導長成什么樣?是不是也和鄒老師那樣是一個家庭不幸福的人?應該不是,我想他或者她,比鄒老師更可怕,可怕到連爸爸都能那么沮喪。

這件事發生過后,整個年級的同學都知道我和董亞茹是好朋友了,并且知道我的爸爸被鄒老師叫去挨批評。經過走廊時,我感到所有同學都在議論著我。鄒老師在班上點名讓我把座位調到熊壯壯的后面去。熊壯壯頭大體寬,真像一只笨拙的大狗熊。他學習特別好,尤其是數理化,也是鄒老師親自指定的物理課代表。鄒老師特別喜歡他,多次當眾說他以后一定能當科學家。可是當了科學家又有什么可值得高興的?還是下海比較好。熊壯壯坐在我前面,像是一堵墻,把我和老師、黑板、同學全部擋住、隔開。我想,這是不是就意味著,老師對我已經放棄了?熊壯壯喜歡吃韭菜,中午帶著飯永遠都有韭菜,韭菜雞蛋,韭菜餃子,韭菜包子。由于他少了一顆門牙,說話漏風。一漏風就都是韭菜味,連放屁都有韭菜味。我恨透了他。并且他就像是鄒老師的第五雙眼睛(鄒老師戴著副眼鏡,我們私下里都管她叫胡四眼),時時刻刻盯著我們是否在課堂上吃零食、聊天或是傳小紙條,一旦被他發現,他會立刻報告給鄒老師。這招來了我們同學集體的厭煩,可是又不能得罪他。除了我們班上的沈召,他爸爸給我們學校贊助了一整個體育館,沒有誰敢招惹他,就連鄒老師也得巴結他。沈召總喜歡對他喊:

熊壯壯的頭,像皮球!

一腳踢到百貨大樓!

百貨大樓,賣皮球!

越看越像熊壯壯的頭!

熊壯壯從來不敢打沈召的小報告,所以每當他喊完一遍的時候,總有幾個同學在一旁起哄。熊壯壯就用他漏風的嘴喊:“有什么可笑的,再笑我抽你!”他的“抽”字,說的又狠又漏風。說完,同學們的起哄聲就更大了。他只敢追竇冉,因為熊壯壯的一顆門牙就是竇冉踢球的時候給他踢掉的。竇冉個子小,跑得快。熊壯壯狗熊般的身段跑不過他。況且他還戴著一副五百度的眼鏡片子,跑兩步就呼哧帶喘,最后總是不了了之。

鄒老師把我安排在了熊壯壯的后面,我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她也在私下里建議我提招。面對鄒老師對我的一套說辭,我竟無言以對,竟然也有幾分贊同她。鄒老師還建議我和家里人商量一下。

可事事總有轉機,全校的學生和老師開了一個會,主要是說為了防止同學們在教室后面那塊黑板上亂寫亂畫,決定每個月進行一次黑板報比賽。全班同學為此展開了一次投票,投票結果是由我來負責板報的內容。我有些小欣喜,周欣夢投來了一個友善的微笑,我立刻回應了她。這身后的黑板,它真是我的福音。然而,我被任命為板報負責人也確實名副其實,我平日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畫漫畫,日本漫畫和迪士尼的卡通我都喜歡。當我還是班花的時候,也為同學們畫過一些卡通的肖像,他們都很喜歡。

班級里的黑板報成了我一個人的事情,為此我感到無比驕傲。中午同學午休或自習期間,我站在椅子上,進行板報的創作,這是我的特權。而且,十五個班級,每次的年級板報比賽,幾乎每次都是前三名,從未讓班級丟過臉面。因為這件事,鄒老師對我的態度似乎有了一些好轉,同學們也逐漸淡忘了“董亞茹事件”,王笑笑甚至還邀請我去參加她下個月的生日聚會。熊壯壯看著也沒有以前那么討厭了,他好像比以前瘦了一些。我在班里的地位正逐漸回升時,鄒老師發布出了一條消息——學校要進行粉筆畫大賽,每個班級出五名學生來進行團體創作,最后評出全校前三名來進行全區比賽。經過美術老師和鄒老師的商議,這五名同學包括了周欣夢、王笑笑以及我。我很高興,這是一次絕好的機會來修復我和周欣夢的關系,即使王笑笑早已代替了我,但又有什么關系。或許我應該先拉攏王笑笑才對。

放學后,我請王笑笑吃了一根夢龍,但她好像不是很稀罕,不過還是接受了,并且她說很期待和我一起參加粉筆畫比賽。我知道現在仍然無法贏得王笑笑的信賴,但我相信,粉筆畫比賽結束后,我就會順利地加入她們。回家后,我推開家門就叫嚷著此事,媽媽見我瘋癲的樣子不知所措。

第二天,我一路小跑到了小賣部,買了一些零食裝進書包,想著課間可以和她們一起分享。午飯過后,鄒老師把我叫到了辦公室,對我說:“沈召也要參加這次的粉筆畫比賽,你看他的美術課成績也不錯。”鄒老師還拿出了他畫的畫,說:“你看看,這顏色搭配得多好。這次事關班級的榮譽,所以你就別去了。況且,你每個月為班里畫板報,已經非常耽誤你很多學習時間了……”還沒等老師說完,我就哭了出來。

回到家,我關上房門委屈地嚎啕大哭。爸媽敲了半天門,很是擔心。猜想肯定是在學校里出了問題。我終于把事情的原委告訴了他們,他們安慰我道,沒關系,這個比賽就是一個形式主義的事,不用那么在意。形式主義是什么我才不管,我只想參加這次的比賽。晚上我哭著睡去,早上又腫著眼睛醒來。

這一天,我無精打采,一直趴在桌子上。周欣夢和王笑笑似乎也知道我不能去參賽的事情,沒有再向我說過一句話。又過了幾天,鄒老師上課前說:“關于這次粉筆畫比賽的人員又有些變動。王笑笑,關彤的家長來找過我了,所以你不能去了。”鄒老師說完便轉過身,在黑板上開始寫上課內容。我把身體藏在了熊壯壯的身后,屏住了呼吸,直勾勾地看著桌面上的鉛筆盒。媽媽為什么會去找老師?心中的怒火躥破了教室房頂。我還能參加王笑笑的生日聚會么?鄒老師在臺上像往常般講課,我恨透了我媽,她為什么要去找鄒老師?我在心里醞釀著回家后怎么跟媽媽嚷嚷。熊壯壯龐大的身軀正好擋在了我和王笑笑之間,我不敢去看她。

最后一節課是語文課,語文老師王老師是我爸爸的崇拜者,當年王老師在讀博士的時候還參考過爸爸寫的書,所以她對我很好,是所有老師里對我最好的。但王老師也是個暴脾氣,生起氣來也是口無遮攔。就在這節語文課里,同學們的隨堂測驗成績出來了,王老師大聲念著每一個人的名字以及分數,毫不留情,目光里藏著無數個小刀片,射向我們每一個人。周欣夢和王笑笑也都及格了,王老師并沒有很針對她們。念到我名字的時候后面沒有分數,王老師只是將卷子折了起來。我知道這次又沒考好。我回到座位上,不敢再看她。班里一片可怕的寂靜,只能聽見熊壯壯在喘粗氣,他這次是全班第一,但成績仍然達不到王老師的標準。王老師突然開口說:“瞧瞧你們的成績,就這樣還想考高中?上課不聽講,下課追跑打鬧,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欺負歷史老師的事!也不撒泡尿照照你們自己什么德行!”說完狠狠地拍了好幾下桌子,又把手里的粉筆頭扔向我們。她緩了緩又說:“今天不上課,都把自己錯了的題和答案寫一百遍,寫完了再回家!”班里又是一片翻書的清脆聲。

下課鈴響了,熊壯壯率先改完卷子,交給王老師。王老師檢查過后,放他走了。他走過我們身旁時,掀起了一陣小風,很是得意。又過了一個小時,王笑笑和周欣夢也交了卷子,她們像是商量好了似的。王笑笑走過時,還瞪了我一眼。緊跟著,周欣夢的小跟班們也都交了卷子。她們走出教室,我聽見她們要相約小賣部一起去吃冰激凌。又一個小時過去了,同學們紛紛交上抄寫一百遍的題和答案,班里的人越來越少。眼看已經七點了,可我的連一半也沒有寫好。我一邊奮筆疾書,一邊卻心里想著要怎么跟媽媽吵架。眼看天色漸漸暗了下去,王老師對我們零星的幾位同學說,今天先寫到這吧,明天一早交到辦公室來。我們收拾著書包。

我揣著一肚子氣回到家,爸爸媽媽都已經吃完晚飯在客廳里看電視了。爸媽對于學校的拖堂早就習以為常。我心中的怒火一見到媽媽溫和的臉又全部消失了。媽媽讓我快吃飯,她做了我最喜歡吃的茄盒。我洗過手,隨便往嘴里塞了幾個,沒滋味地咀嚼著。放下碗筷,我回了房間,繼續抄寫那未完成的一百遍。樓下的孩子追跑打鬧地亂嚷嚷,我推開窗戶沖著樓下喊:“都給我回家去!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我剛喊完,我媽就破門而入,揪起了我的耳朵就說:“誰教你這么說話的!下樓給人家道歉去!”我哎喲地叫著說:“我們語文老師這么說的!”耳朵從來沒這么疼過,這是一種叫不出來的疼。樓下的小孩沒有安靜下來,好像比之前更吵,嚷得更歡了。我心里想,要是見到那幫孩子,還會這么罵,而且是指著鼻子罵!我媽終于松了手,我肚子里有一萬個委屈,坐地上就哭了,是那種“嗷嗷”地哭。我媽只是說了句:“就算老師那么說,你也不能說。有些話只能大人說!”從這一刻開始,我就盼著自己趕緊變成大人,怎么才能趕緊長大?有多少錢夠我長大的?

晚上睡覺前,媽媽走進我房間,坐在床邊對我說:“你是不是又可以去粉筆畫比賽了?”我翻了個身,心里還是沒有原諒媽媽。媽媽又說:“你們那個鄒老師真是太不像話了,我送給她了一套化妝品,小兩千塊錢呢,她這才答應的。”媽媽看我要睡著的樣子,把燈關上,又關了門。在黑燈的一瞬間,眼淚又流了出來。我在心里想:“去你媽的鄒英姿!”一下從床上坐了起來,開燈,拽起校服的縮口褲腳剪掉,變成了闊腿褲。我又在周末剪掉了我的兩條麻花辮子。那時候我的偶像是安七炫,于是就決定照著他的發型剪,剪成了前長后短,前面的頭發正好可以把臉全部蓋住。

星期一,我沒有去學校,騎著車去了五道口的輪滑廳。曾經董亞茹跟我提到過一次,說里面全是長得漂亮的男孩女孩,最主要的是,這輪滑廳好像有一種魔力——喪著臉進去的人,出來時準保是笑著的。

之后,我就遇到了楊樂。他是五道口某職高的學生。

楊樂比我大三歲,在職高讀高二,他是學汽車維修的。他有一輛摩托車,是他家老爺子(他總是這么稱呼他爸爸)騎剩下的。他家老爺子在酒仙橋地區是一號人物(也就是打架斗毆那點流氓事兒)。我們是在五道口的輪滑廳認識的。他是“龍頭”,帶著我們一大隊的人在場子里飛快地轉圈。他耳朵上有個很大的洞洞,這個洞洞有我的小指那么粗。我有點害怕,以為他是殘疾人。

我們的相識就是如此的狗血,沒有任何新意。他的手掌那么有力而溫暖,這是第一次被男生的手拉著。我曾多次幻想第一次與男生牽手時的情境,那一定就是牽著李天文的手在步行街上閑逛。對于我這種沒見過世面的初中二年級學生來說,這一切都像是幻覺,所有的事物都像是失焦了。那次在輪滑廳的大接龍(領頭人隨意拽著一個人的手在場內快速溜邊滑行,不一會兒,這人就會被另一個人抱住后腰,接在后面,以此類推,最后幾乎全場的人會形成一條長長的隊伍。通常領頭人的輪滑技術要十分高超,力量大),讓人有一種浮蕩的虛幻之感。我深度懷疑著,我是否真的去過那里。

自從認識了楊樂,李天文就被我拋在了腦后。

起初,我與楊樂的約會通常是在周末或是放學后,地點是輪滑廳。他和輪滑廳租鞋處的小哥很熟悉,可以“走個后門”,所以我們不用花一分錢,想在里面混多久都可以。輪滑廳的二樓是個休息區,里面有幾張塑料桌椅供客人們休息。楊樂與我便會在二樓聊天,他就一只手撐著臉,津津有味地聽著我抱怨學校的生活有多么無聊。有時,也會有幾個黃毛女生,踩著高跟鞋試圖來找他搭訕,可看到他滿眼里全是我的時候,又訕訕地離開了。后來我才知道,我所抱怨的這些瑣事在他看來有多么的幼稚,可他就是喜歡聽。隨著和楊樂在一起的時間變長,我開始學會如何逃課,鄒老師對我的逃課也幾乎視而不見了。楊樂不想讓我變成“壞孩子”,曾經幾次試圖說服我不要逃課,爭取考上一個好的高中。他她說我的未來會無比地敞亮,可我卻不那么認為。

楊樂的耳洞是在西單韓國城里打的。韓國城賣的東西沒有一件是韓國貨,就像美國加州沒有牛肉面一樣。可那時候,我們就是如此理直氣壯地崇洋媚外。只要跟外國沾邊的東西,我們都喜歡。在韓國城里扎耳洞很便宜,一個二十塊錢,扎一對三十。楊樂打了兩邊,一邊各兩個。他左耳朵的兩個洞沒過多久就發炎了,變得紅腫,但他堅持不將耳釘拔出,后來發燒了。耳朵里的膿不斷往外流,不見好轉。無奈下,只好將其取出,左邊的兩個耳洞算是白扎了。右邊的耳洞由于兩個位置離得過近,在一次打架時,被對方給拽豁了。兩個耳洞變成了一個。后來,他在耳洞里面塞了一個環,擴大耳洞。他說,等肉長好了,就再換個大一號的圈。他說,美國朋克現在都流行擴大耳洞。

我對他的耳洞無比好奇,他又帶我去了五道口的耳環飾品店。店老板是他的朋友。店里面貼了一張金發赤裸女人的海報,女人的身上畫滿了圖騰,耳朵上掛了一排耳環,鼻翼、眼眉、嘴唇上都穿上了小釘,就連乳頭和那個地方也掛著銀環。“老郭,這是我媳婦兒,關彤。”店老板走過來伸出手遞給我一支煙,楊樂打了他的手:“干什么呢?我們不抽煙。”店老板的耳垂里鑲嵌著一個比楊樂那個大五倍的耳圈,那耳洞看上去像是非洲某個部落才會有的裝飾,并且讓人覺得那一定很疼。楊樂說:“這次肉長得差不多了,給我再換一個大一點的環吧。”老板拽了拽他的耳垂,又從飾品臺上選了一個合適他的型號,并把原本鑲嵌在他耳垂里的小環取出,往里面又鑲了一個看上去大兩圈的環。楊樂的耳垂滲出了很多血,卻依然與我說笑,就好像那不是自己的耳朵。我不忍看下去,但又為那耳圈感到癡迷。“我也想打一對耳洞。”“好呀,但你們鄒老師會不會讓你去罰站?”“我才懶得理她,小學生才去罰站。”店長和楊樂都笑了起來。“你想一邊打兩個還是一邊一個?”楊樂看著鏡中的自己:“現在算是有點樣子了。媳婦兒,我建議你兩個打一邊,特別酷。”我想了下,也好。如果一邊一個,被鄒老師發現的概率會更大,如果一邊兩個,還可以用一邊的頭發遮擋住。我說:“好!就這么定了。”店長拿出了一把打耳洞的槍,用筆在耳朵上點兩個點,我確認位置后,之后便涂上酒精。我緊緊攥著楊樂的手。“沒事,放輕松,一點都不疼。”盡管楊樂這么說,但我還是緊張地發抖,又緊緊閉上眼睛。店長“啪啪!”兩槍,“好了!照照鏡子吧。”果然一點都不疼,這比戴牙套簡直輕松多了。“回去后注意護理,三天之內不要沾水,經常用酒精消毒,也可以適當擦一些消炎藥。肉長好之前都不要把耳釘拔出來。”楊樂抱著我,用力親了一下我的額頭。

今天是星期三,逃課的原因是天氣太好,好到讓我覺得必須逃課。打完耳洞,我和楊樂在五道口附近繼續逛著,我們坐在路邊喝汽水,時不時有涼風吹來,每次涼風一吹,楊樂就親我一下,每次親我耳垂就隱隱作痛。我喜歡并享受著這樣的疼痛,讓我覺得校園、鄒老師、熊壯壯、王笑笑以及那些讓我憎恨、厭惡的人與事物都離我遠去了。“待會兒去我家吧?”楊樂看著我的眼睛,我說:“好。”

我坐在楊樂的電動摩托車上,不敢靠他太近。他的襯衫被風吹得不停在我臉上不停地拍打著。突然間,我覺得什么事情都變得無所謂了。被鄒老師叫去家長;在班級門口罰站;坐在熊壯壯的身后;被董亞茹無情地利用,這一切的一切都變得輕飄飄的了。周欣夢和王笑笑,我想,我再也不需要你們了。我緊緊摟住楊樂的腰,像是摟住了整個世界。

楊樂的家在我們學校不遠處的胡同里,由于現在是上課時間,必然不會遇上同學或老師。但即使遇上了又怎么樣?我巴不得讓全校的人都知道我是楊樂的女朋友。楊樂騎著電動車,不知在胡同里不知拐了多少道彎彎。他讓我下了車,把車歪在了墻根底下,然后又進到了更閉塞、靜謐的小巷子里。這是一間只有大概只有七八平米大小的房間,廁所、廚房都在巷子的外面。屋子里沒有陽光,他拉下燈繩,屋子就亮了。一張床墊鋪在水泥地上,床墊旁邊是一面發污的鏡子。他的幾件衣服全部掛在墻上,墻上又被張張海報給糊住了。在房間一角有一個老式的檀木化妝柜,做工精細,依舊散著檀木的香氣。柜子上擺著酒精、紗布、碘酒以及各類的耳飾。

楊樂突然從后面抱住了我,開始親吻我的脖子。我沒有扭捏,因為這不就是來他家的目的么。我閉上眼睛,他又親吻了我的耳朵,隨手將手伸進了我的衣服里,又伸進了我的運動背心里。以前聽周欣夢給我講過類似的男女關系的事情,我認為即使我們長大了,那些事情也離我們很遠,很遠。但此時此刻,楊樂和我正要發生那種事情了。我很緊張,但同時又覺得很是美妙、刺激。他突然把我抱了起來,放到床墊上。楊樂壓在我身上,手慢慢伸進了我的下面,然后那一根硬邦邦的東西就塞了進來。說實話,這一刻除了疼痛沒有任何感覺,像是在痛苦地完成一個儀式。耳朵上的兩個耳洞又開始一陣鉆心的疼,隨著楊樂在我身上的蠕動,我感到耳垂在不斷地腫脹、充血。最后,楊樂啊的一聲,癱在了一旁。我們都出了一身汗,他說:“疼么?”我說:“沒有耳垂疼。”洗手間在巷子的外面,楊樂遞給我濕紙巾清潔了一下。床單上有了一小攤血。我盡量把那塊血跡擦干,楊樂說:“別管它了。我會處理的。”一小陣風從窗口吹進,涼絲絲的。

我躺在楊樂的臂彎里,他玩弄我的一縷頭發,我問他:“你說我們能這么一直好到什么時候?”

楊樂說:“好到你喜歡了別人唄。”

我又問他:“你見過我們學校的鄒老師么?”

楊樂說:“見過幾次,每次看你們傻乎乎地沿三環跑步時,她也會跟著跑。”

“你什么時候偷看我們跑步的?”

“我沒事的時候和想你的時候唄。她跑步的時候眼鏡總是在鼻梁上一顛一顛的。每次都覺得她累得快要昏倒了,可還是跟在你們旁邊。跑地那么勉強,你說她為什么還要跑?”

我說:“肯定是看著我們唄,怕我們偷懶。”

楊樂說:“難道你們班上沒有那種愛打小報告的積極分子么?”

我說:“有是有的,那孩子長得像熊一樣,跑兩步就喘。我們鄒老師可喜歡他了,他是物理課代表。鄒老師說他有哮喘,可以不用參加跑步。也不知道真的假的。我們跑步的時候,他就在路上坐著,看著我們。”

楊樂說:“那不就行了么,有他看著你們,鄒老師還不放心么?何必自己呼哧帶喘地親自上陣?這也太拼命了。”

我說:“我也不知道。可能是自己想減肥吧。唔……你說鄒老師年輕時候長什么樣?”

楊樂說:“不知道,猜不出來。她好像一生出來就長這樣似的。”

我們沉默了一會,我頓時對鄒老師產生了一種莫名的憐憫之情。日落之際,居然有了一小束陽光照射了進來,浮塵在光線下像是靜止了。我起身穿上衣服,心情有些沉重。楊樂又騎著電動車,把我送回了家。坐在車的后座上,耳朵和下面都有著絲絲疼痛。我覺得這疼痛肯定在意味著點什么,可是意味什么呢?

楊樂送我到了小區門口,小區保安將我們攔下,用一種懷疑的口吻盤問著。我解釋說:我家住在這里,并報上了門牌號。楊樂有些不耐煩,拳頭揮在了半空中被我及時擋住了。我害怕楊樂露出兇狠的表情,那表情可怕地可以把人給殺死。我說了幾句安撫的話,讓楊樂送到小區門口便回去。保安把鐵門關上,楊樂被隔在了外面,一輛奔馳車緩緩從院門開出去,擋住了我們彼此間的視線。耳垂和下面都在隱隱作痛,我邁著小步子往家的方向走去,楊樂和他的電動車漸漸變小,又變小,直到我拐過彎去。

第二天上學,班級里的同學還是老樣子,但我突然覺得他們很幼稚。周欣夢和王笑笑一起約著上廁所;沈召嚷著“熊壯壯的頭像皮球”;還有那位在桌子上跳來跳去,自以為是楊過的“大俠”……,這一切都無聊透了。課間休息,我趴在熊壯壯后面睡覺。突然,我的同桌拍拍我說:“昨天物理課模擬考試來著,你怎么沒來?”我睡眼惺忪地看著他:“昨天病了。”同桌還在關心地問我哪里不舒服,但我沒有再回答他。我知道,這個班級已經離我越來越遠了。我抬起頭,看了看屬于那張董亞茹的課桌,已經搬到教室的角落去了。鄒老師為了防止同學們上課喝水,把水杯都放在了董亞茹的課桌和椅子上。我突然覺得董亞茹很可憐。課間,我無所適從地站在與另一個樓連接的小天橋上發呆,突然看到了王笑笑和李天文在一起竊竊私語,李天文看著她,還摸了下她的鼻子。我趕緊逃回了班里,害怕李天文看見我尷尬的樣子。也許,李天文從來就沒有發現過我,那些應該都是周欣夢騙我的,真是太可笑了。

今天天氣依然明媚,我想下節課可以去找楊樂,他現在一定在五道口的耳飾店里;今天或許可以和爸媽說提招的事情……思索之際,歷史老師走進班里,把茶缸放到講臺上。打了上課鈴,同學們陸續回到班里。我并不討厭歷史老師,雖然聽不懂他上課在講些什么,可他很和藹,面色紅潤,透露著一種想令人親近的感覺。但他語氣實在過于平緩,令人想睡覺。我繼續思索如何向爸媽開口說提招。想象著爸爸的面色和媽媽的憤怒,我該如何應對。楊樂的事情自然不能對他們說,學校里的事可以拿出一兩件來說,比如再強調一下媽媽送禮的事。

我的未來會是什么樣子呢?找一家銀行或者去雜志社工作吧,但他們應該不會要職高或是大專的學生。但至少我還有楊樂,我會和楊樂結婚么?熊壯壯巨大的呼吸聲真是讓人討厭透了,他今天肯定又吃了韭菜,一股屁味。“后面的那位同學注意聽講,歷史不是什么重要的課程,但還是聽一下為好,對你們以后會有幫助的。”歷史老師是在說我么?同學都在回頭看我。已經有很久沒有老師讓我注意聽講了。我挺直身板,看著熊壯壯的后腦勺,想著,我是一個要提招的學生,不存在什么以后了。耳垂的傷口又在隱隱作痛。此刻,下課鈴終于響了。

我坐車去五道口,耳飾店老板說楊樂出去了,一會就回來,讓我在這里等他就好。老板遞給我了一瓶汽水。我坐在門口的小板凳上等著楊樂。這時候,一個穿著Z校校服的男生問我:“你這汽水哪里買的?”我指指身后說:“是店老板給的。”他看了一下耳飾店,沒敢進去,在門口左右猶豫著。我又沖店里喊:“老板,再來一瓶汽水好么?”老板過了會又遞出來一瓶。那個男孩站在我旁邊,說:“老板,多少錢?”我說:“沒事,讓他請客好了。”那男生兩口就喝了大半瓶。我說:“你坐下來歇會吧,干嘛那么著急喝完?”那男生笑了笑,坐下了。

這天,又是天氣特別明媚的一天,明媚到藍天上掛著的白云是一團一團的。

我問他:“你今天是逃課了么?”

“當然不是了姐姐,我們今天春游,這不剛剛結束。”

“你怎么知道我比你大?”

他又靦腆地笑了一下:“我們可不敢逃課,學校管得嚴。”

“你們學校的孩子都不逃課么?真沒勁!”

“當然了,逃課的話是會挨處分的。”

“什么處分?”

“看情況,嚴重的記個小過,不太嚴重的到教室門口罰站兩節課。”

“寧愿記小過也不能罰站,要是被你喜歡的姑娘看到就慘了。”

“嘿嘿,那你們學校的孩子逃了課去哪兒?”

“哪兒都去啊,我們經常去的是五道口輪滑廳。哪天我也帶你去吧,就明天?”

“不去,明天我們數學和英語期中考試。”

“考試才應該跟我去呢!”

“考不好你媽不打你啊?”

他搖搖頭,露出一副匪夷所思的表情:“你媽媽打你?”

我也搖搖頭。

男孩臨走前說:“你也快回去上課吧!”

我看著他漸漸縮小的背影,覺得自己已經變成了那種“姐姐”。

楊樂回來了,問了剛才那個男孩是誰,是不是向我來搭訕的,如果是的話,他說就要抽死他。我趕忙解釋了下,又勸他以后不要那么暴力。我把手中的汽水遞給他。三三兩兩的路人從我們身旁走過,他們大多是來這里買些便宜又時尚的衣服。這里聚集著一批大學生,真的很羨慕他們。他們的生活里充滿著陽光與自由。

“真想當大學生呀。”我感嘆著。

“再有幾年你就會是大學生了。”

我聳了聳肩:“你剛才去哪兒了?”

楊樂舔了一下嘴唇:“去處理了一點事情。”

“什么事情?”

楊樂努力想編些理由,可就是說不出口。

“有什么事是我不能知道的么?我覺得你總是有很多事情不想讓我知道。”我有點生氣了。

楊樂還是不說話。

“算了,你不想說,我也就不問了。”我起身想走,楊樂又拉住了我:“我家老爺子前兩天進去了,我去給他送點東西。”

“進去?你說的是進監獄?”

“嗯。”

我感到非常抱歉,不敢再追問下去,這些都不是我應該知道的。我們沉默了一會,都不知道應該繼續再說些什么。

“你給我講講你的事吧,比如你的耳朵因為什么被弄豁了?”

楊樂把一個手指穿進了耳洞里,手指在耳洞里一圈圈地旋轉、撫摸著。

他說:“因為一個叫何小冰的,他跟狗子那幫人有點過節,無非就是女人那點事。狗子要找何小冰。我就去幫他,就是那次打架的時候被抓豁了的。”

“何小冰?你認識他?”我立刻打斷他。

“當然,那小子長得好看,招姑娘,總因為這點下三濫的事惹麻煩。以前打架都是我護著他的,他的大腳趾頭被人切下去了,就是狗子干的。狗子他們那幫人下手特別狠,我聽我家老爺子說他之前還殺過人,由于是未成年,判了勞教三年,老爺子一直都讓我離他遠點。你怎么會知道何小冰的?”

“我有一個同學叫董亞茹,好像是他的女朋友。可能也算不上什么女朋友。”

“董亞茹?那個會跆拳道的女孩?”

“就是她,我還因為借她錢被鄒老師請了家長。”

“那個女孩特別猛,有一次我們打架,是和在輪滑廳的那幫孩子打。何小冰被人按在地上圈踢,董亞茹從后面一把抓住了一個孩子的頭發,上去就是一頓猛踹。因為她是女的,又那么狠,當場所有的人都住了手,誰也不敢動,就看著那孩子被董亞茹踢,我看著都疼。最后還是何小冰把她給攔住的,不然得出人命。”

我半晌說不出話來。

“后來被打的那孩子傷得挺重的,又過了些日子,董亞茹就被人盯上了。你跟她還有聯系么?”

我搖搖頭:“早沒了聯系,她上次管我借錢,說是有急用,后來才知道她離家出走了。自從那以后,她就不來上課了,連課桌椅都被人搬去角落了。”我咬著吸管。

“我們和何小冰也不來往了,覺得他這人挺操蛋的,挺對不起董亞茹的。人家為他舍命,他自己卻跑路了。”楊樂又說:“答應我,明天去上課。不然周末你就看不見我了。”我答應了他。

期末考試臨近,物理的隨堂測驗我考得一塌糊涂,很多題目就像是亂碼。熊壯壯擋在我前面,也擋住了鄒老師的視線。我左看右顧,試圖抄抄別人的。可此時,鄒老師突然發現了我,沒收了我的卷子。放學后,鄒老師把我叫到了辦公室。鄒老師說:“提招的事情和你家里人商量了么?”我搖搖頭。鄒老師又說:“還是盡快和家里商量吧,因為咱們下個學期要分班了,一個班是提高班,一個是補習班。”我聳聳肩:“沒關系,去哪個班我都可以。”鄒老師說:“我還沒說完,提招的同學初三就可以不用再來了,初三的課程基本都是為了中考準備的。”鄒老師沒有提我抄襲的事情。“你最近是不是和外校的男生走得很近?”我心中一驚。“畢竟你還是本校的學生,這些事情還是要注意點。”放學后,我與楊樂約在了五道口的音像店里。此時的學生不多,因為他們還在上輔導班或是課外的什么班。他戴了一個棒球帽,帽檐壓得很低很低,又穿了一身他們職高的校服。這是我第一次見他穿校服,覺得無比可笑。

楊樂一邊假裝挑磁帶一邊說:“你說你把我約這來干嘛?你們同學那么多,萬一發現了怎么辦?”

我說:“你以為你穿成這樣,我們老師就發現不了?”我正準備和他說鄒老師發現我們的事時,一伙人騎著電動車停到了音像店門口。楊樂看到后立刻擋在了我前面。音像店老板說:“滾一邊鬧事去!”我們老老實實地滾出了音像店。老板看著我們走出去時說:“這幫孩子都沒家長吧?”那帶頭的人說:“咱們去步行街最里面。”楊樂說:“你先走,往人多的地方走。”那帶頭的人說:“走?往哪兒走?今天把以前的賬算完了再走。”見他們把我們圍住,楊樂說:“狗子,你想怎么著?”原來他就是狗子,長得很像土狗。

“抱緊我。”我使勁抱著楊樂的腰,把臉貼在他身后,突然覺得他的身材那么干癟。這伙人跨上車把我們包圍住,往步行街里端騎去。可這時候,楊樂突然將車頭甩了一百八十度,瘋了似的往反方向跑,可最終還是被攔了下來。我和楊樂摔倒在地上,楊樂被那群人喘著腦袋和肚子,在地上蜷縮成了一團。我大聲尖叫,失去了控制。可路上的行人看到這情境又紛紛躲開,就在此時,我在遠處好像看到了熊壯壯,他在這里干什么?我仔細看了看,那確實是熊壯壯。他顯然還沒有發現我們,他拿著一個漢堡在啃,那一吃東西就會露出呆滯的表情,一定就是他。我向他沖過去,抱住了他:“救命!你快去救救他!”他被我的抱嚇了一跳,可能至今為止這是他第一次被女生這樣抱住。熊壯壯推了一下眼鏡,被我拉了過去。熊壯壯一邊跑,一邊說:“怎么回事啊?”“你一定要救救他!一定要救救他!”我哭喊著求他。楊樂被他們圍住,看不到他的身體。一個表情兇狠,滿頭大汗的人看到了熊壯壯,以為他是和楊樂一伙的,又抄起了棍子開始打他。熊壯壯出于本能地反抗了兩下。又有一個聲音傳出來:“住手住手,丫好像沒氣了!”楊樂癱在地上一動不動,熊壯壯大叫:“殺人啦!殺人啦!”,這下引起了那伙人的注意,他們放棄了楊樂,又來追熊壯壯。這時候,步行街上穿著我們學校校服的同學們開始逐漸變多。我似乎也看到了沈召和竇冉他們。熊壯壯被那伙人追著,我返過去又跑回楊樂身邊。他滿臉是血,已經不省人事。狗子把我踹到一邊,把楊樂扛上了電動車,就跑了。

旁邊的路人見到我會細語幾句,我怕被同學看到,又怕老師和警察會找到我,于是立刻站起身,撣掉校服上的土,擦干眼淚,把亂掉的頭發也攏了攏。這時,我看見了周欣夢,她也看見了我。她見我略顯狼狽的樣子,問我發生了什么事情。我對她笑了笑說:“沒事的,沒什么事。就剛才騎車摔了一下。”周欣夢說:“你沒上輔導班么?”我又搖搖頭。她又說:“我和王笑笑還有沈召、竇冉在那邊吃牛肉面,你來么?”我又搖搖頭說:“我還是回家了,我媽等我回家吃飯呢。”我剛想和她道別,周欣夢又說:“你怎么一直在發抖?真沒發生什么事么?剛才好像看到熊壯壯了。”我沒理她,大步流星地回家了。

那是我最后一次看到楊樂。他好像突然在我的生命里消失了。我重新回到學校,不再逃課,盡管這樣還是不能跟上進度。熊壯壯很久沒來了,這樣也好,我的視野變得敞亮了。生活似乎又恢復了正常,只是偶爾在某個夜晚會哭著醒來。

這一學期即將接近尾聲,我終于還是去了五道口的耳飾店。如今,耳洞已經完全不疼了。店老板好像不記得我了,他窩在角落里的沙發上抽著煙,煙灰缸里插滿了煙屁股,萎靡不振。我挑了些飾品讓他結賬,他隨便看了一眼說五十。我拿出錢來放到了柜臺上,臨走前我開了口:“最近有看到楊樂么?”我知道楊樂已經不在了,去了另一個世界,店老板是我們唯一共同認識的人,我只想再聽到些有關于楊樂的事情,。店老板終于抬頭看了我一眼,他很仔細地盯著,終于回憶起了:“你是楊樂的女朋友啊。”我點點頭。店老板又說:“楊樂死了,你不知道么?”我不知怎么接下去,眼淚一下子從眼眶里蹦了出來,一發不可收拾。我無法控制自己眼下這般愚蠢尷尬的樣子,手里的耳飾被我攥得濕噠噠的。過了好一陣,我們終于又平靜了下來。店老板試圖給了我一支煙,又收了回去。

“我忘了,楊樂說你不抽煙的。”

“你知道那次的事么?”

“過程不是太知道,但我后來知道,狗子最后是用一根繩子把楊樂給勒死的,據說尸體上還有好多屎尿,生殖器也被剁了去,臉也被刮花了。可見死前受了多大的折磨。”

“他們為什么這樣對待他?”

“狗子因為楊樂進過少管所,也許就是因為這個吧。”

我腦子里突然出現了那一天我在他家,那個閉塞、潮濕的小屋子,明明那么的陰暗,可眼前的畫面又是那么的明朗。店老板有一句沒一句說著那天他所聽到的事情,我不想再聽下去,便沒有打招呼地離去了。出了耳飾店,我癱倒在了地上。

逐漸進入盛夏,我常常在太陽下發呆,想讓這熾熱的太陽驅趕走一切與陰暗、潮濕、腐爛有關的人與事。我終于中了暑,在家中昏睡,不想醒來。有時,我會夢到楊樂的尸體,嚇醒,哭著又睡去。爸媽很擔心我,家里的氣氛也變得死氣沉沉。晚飯后,家里沒有電視聲,只是偶爾爸媽低聲交談幾句,或是大聲吵架,但怕我聽見又迅速放低語調,他們抱怨著彼此。我恨透了現在的自己,在某個晚上,我看著窗外,覺得外面的世界和我不再有任何關系了。考不上大學;沒有一個人喜歡我;爸媽又因為我變得彼此沉默……我慢慢推開窗戶,熱風來襲,院子里還有零零散散的孩子在追跑打鬧。如果從這里跳下去,一定會把自己摔得稀爛。爸媽沒有我的日子又會是什么樣?如今,我腦子里出現的全是他們為我哭泣的樣子。那楊樂家的老爺子呢?是不是也會為楊樂的死而痛不欲生。我把窗戶關上,又回到了床上,決定明天去上學。

我將近半個月沒有出現在班級里,有幾位同學問我這幾日有沒有認真復習,因為再過一個星期就要所有科目模擬考試了,緊接著便是期末考試。我的位置調到了熊壯壯的位置上,他的課桌椅和董亞茹的合并在了一起,擺放了一摞很高很高的試卷。后來我才知道熊壯壯因為那次打架事件,被提招了。為此,我深感疑惑。從同學們的傳言里得知,有人當天看到了熊壯壯和一幫校外流氓打架,學校懷疑他早就跟那幫流氓有來往,不然怎么會打起來?而且還是那么多人追熊壯壯一個。后來鄒老師還去醫院探望了他,他哮喘病犯得挺厲害的,可能需要休學一年或是兩年。這件事鬧到了教務處,連校長都知道了,說不容許任何一個同學破壞我校的升學率和口碑,就連鄒老師也保不了他。

新的一個學期開始了,班里安靜了許多。上個學期所發生的事情已是過眼云煙,班里不再有“小團體”和“楊過大俠”,大家都為中考做準備。爸媽堅決不同意提招的事情,給我報了三個補習班,周末又請了家教做輔導。我沒有再去過五道口的耳飾店,只是會偶爾想起楊樂的那張笑臉。秋天,永遠都含著一股憂傷的味道,落葉散落在操場上,踩在上面,一片碎裂的聲音。

孟小書,1987年出生于北京。畢業于加拿大約克大學。出版長篇小說《走鋼絲的女孩》,發表小說四十余萬字。獲第六屆西湖·中國新銳文學獎。

責任編輯 馮祉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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