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士尼新作《美女與野獸》的時代精神

謝 穎

(四川外國語大學成都學院，四川 都江堰 611844)

多次改編，鑄就永恒經典。2017年3月在全球上映的《美女與野獸》因為同性戀話題早已經未播先火，這對一直以來緊跟主流價值觀的迪士尼而言，是一次極大的嘗試與突破。此次真人版影片中所隱含的“性別平權”和對“同性”的包容，不僅是文化價值觀念變化的縮影，更深刻體現出童話改編所被賦予的時代內涵。

一、故事的起源

《美女與野獸》是一個遠古的童話故事。最為經典的《美女與野獸》的版本為1756年法國教育家博蒙夫人所收集整理的。

童話之所以美好，在于用隱喻的方式講述了成人世界，又恰到好處地避免了現實的丑陋和逼仄。在《美女與野獸》中，你會因為某個細節與自己曾經的想象契合而暗自驚喜，會因為與現狀的對比而默默悲哀，這是自己成長的歷程，也是從不為迪士尼失望的原因，它是你的童年，你的未來。童話作家Kate Forsyth曾說過：“童話不是停滯的，童話是一個自然生成物，包含了人類社會的方方面面。” 從故事開始面向讀者那一刻開始，盡管文化和語言不同，因其跨越了種族的不平等以及對真愛的勇敢無畏的追求，仍舊在各個國家流傳開來，升華于現實生活的童話故事，給讀者以無限的想象空間，為他們帶去先進的思想啟迪。

二、改編歷程

美法兩國長期以來拍出過為數不少的電影，以及更多的默劇、音樂劇、舞劇版本的《美女與野獸》，德國、日本甚至彼時還處于蘇聯統治下的捷克也曾拍攝過《美女與野獸》影視作品，其影響力超越了國家，超越了種族，超越了意識形態，而不同電影制作者對作品別出心裁的改編，也大大豐富了原作的內涵，從而讓這一古老的文學瑰寶在百余年后，仍能釋放出全新的魅力。

1899年，法國先鋒藝術家百代兄弟便拍攝了第一部“美女與野獸”的舞劇；1908年，法國人進行《美女與野獸》系列默劇的拍攝；1946年，法國電影公司DisCina拍攝歷史上第一部真正的《美女與野獸》電影，片中歷經苦難重新涅槃的野獸王子，某種意義上正象征了彼時在廢墟中新生的法蘭西第四共和國，其對愛、美好、善意、信念的講述更是影響了一代法國人；2014年，由百代電影策劃，集結文森·卡索、蕾雅·賽杜以及法國最好的商業片導演之一的克里斯托弗·甘斯，合力打造出忠于原著的法國新版《美女與野獸》，但口碑并不如美國1991年的動畫版。

1913年，美國人拍攝、環球影業發行的舞劇版《美女與野獸》，是現存最早并保存較為完整的影音資料；1962年，美國米高梅公司對《美女與野獸》進行了改編，但除極少元素外，與原著相差巨大，最終以悲劇告終；經歷了1962年的失敗后，美國電影公司又拍出了兩部(1976年版和1987年版)《美女與野獸》電影，雖然劇情重回原著，但仍然飽受差評；1991年，美國迪士尼堅持其一貫作風，將《美女與野獸》打造成了一部以喜劇元素為核心、以歡快明朗的音樂作為聯動的幽默歌舞片。此次改編，顛覆了原著在大多數人心中的印象，乃至一提到反派，只知道加斯頓，而不知道貝兒的姐姐們；一提到貝兒的父親，只知道他是位瘋癲的科學家，而不知其實際應該是位破產的商人。此次改編，成就了動畫歷史上的經典佳作，成為首個被提名奧斯卡獎最佳電影的動畫作品，并拿下了最佳原創音樂和最佳歌曲兩座奧斯卡獎、三座金球獎、四座格萊美獎以及其他諸多榮譽。

1978年，捷克斯洛伐克拍攝了一部《美女與野獸》電影，該片基本還原了原著情節； 1988年,西德拍攝了一部采用了《美女與野獸》基本故事情節，但背景完全“現代化”的《美女與野獸》電視劇； 1992年，日本在迪士尼版《美女與野獸》大熱之際，與美國影視公司合作，創作了一部短片動畫版《美女與野獸》。

眾多改編中，法國參照原版進行的改編，更多的是對人性本身的表達，并不符合大眾對童年美好生活的向往與追求。迪士尼1991年版對原著進行的多維度改編，符合當時的時代發展趨勢與女權主義覺醒的時代脈搏，其對該童話的改編最為成功，也最能展現時代內涵。隨著時代的進步，迪士尼開始將公主的形象不斷豐富，被賦予了新時代女性形象的公主都開始有了自己的性格。從“純真善良”的白雪公主、灰姑娘、睡美人到“愛讀書”的美女貝兒，迪士尼1991年推出的《美女與野獸》無疑是進步的。

雖然以往的影片中女主人公也帶有反抗精神，如《小美人魚》中的Ariel，但她的反抗精神來自于青少年的叛逆。同時期，《木蘭》《阿拉丁》及《風中奇緣》中的公主們也都具備了自我覺醒意識，開始對婚姻產生疑問，并嘗試挑戰外界強加在她們精神和身體上的種種壓制。其中《木蘭》尤其優秀，她是目前為止唯一一位出身寒門的女子，并且最后能有極高的政治地位。

而貝兒的反抗精神則來源于她的學識和對世界的理解。貝兒作為迪士尼第一位帶有“女權主義”意識的公主，具有跨時代的意義。此次真人版《美女與野獸》北美上映三天就攬下了1.7億美元的票房，創造了極具震撼性的開局。該影片導演曾說：“最近有不少電影，要么是對原作進行了徹頭徹尾的重新演繹，抑或是從另一個角色的視角來進行故事的詮釋，我們并沒有這樣。我們想要做的，就是把這個故事更多地融入現實，而不是創作一個新的故事。”正如導演所言，它高度還原了1991年版的動畫電影，影片中的大反派從《美女與野獸》原著中美女貝兒的姐姐們，改編成了完全原創的角色“加斯頓”,老父親莫里斯先生的身份也不再是破產商人，而是一位異想天開的發明家，貝兒也從莫里斯先生的小女兒變成了獨生女。唯一不同的是，此次影片的野獸擁有淵博的學識，與女主人公貝兒具有同等的文化層次和價值觀念，同時融入同性的愛情萌芽。一方面作為對《美女與野獸》原動畫歌曲的歌詞作者霍爾德·阿什曼的紀念，另一方面展現出對如今同性情感的尊重與包容。

三、現代文化內涵

(一)女性主義的覺醒

迪士尼的作品一直以來都遵循著一個規則，從公主系列女性權利的逐漸演變，到《沉睡魔咒》中對真愛的顛覆，再到此次爭議巨大的《美女與野獸》同性戀情節，在對原有動畫故事進行改編，講好一個新故事的同時，融入具有全新價值觀的男主人公，既體現出現代人對精神生活的更高層次追求，又體現出迪士尼緊跟潮流、與時俱進的原則。

在后續改編故事中，女主人公貝兒愛讀書，質疑人們日日雷同的生活，追求她想要的夢想與自由。導演曾說，找來艾瑪·沃特森飾演女主角貝兒也是不無原因的，堅強、勇敢而又獨立的貝兒和一直努力倡導女權的艾瑪非常契合。艾瑪同時也表示《美女與野獸》是她最喜歡的迪士尼故事：“從我四歲起，《美女與野獸》就是我的最愛，我記憶中的貝兒是一個有著好勝心并且敢于表達自我的年輕女性，她有理想、獨立并且渴望看看這個世界，她與野獸之間的關系是平等的，這是我在任何童話故事里都未曾見過的，所以這個角色找到我的時候，我一點沒有遲疑就答應了。”艾瑪除了演員的身份外，她還是聯合國世界婦女親善大使，致力于推行性別平權。在2016年，艾瑪甚至為了全身心地投入性別研究和實現自我發展宣布息影一年。

當前社會女性權利的覺醒是一個巨大的進步，也是社會觀念的重要轉變。從備受忽視到女性頂起半邊天，再到對男女平等越發強烈的訴求，這是這個時代的烙印，也是主流價值觀的重要轉變。《美女與野獸》是部關于內在美和知性美的女權代表作品，貝兒代表女性主義的覺醒，她有理想，有追求，不滿足于衣食無憂和平平淡淡，而是急切地想走出去看一看這個世界。

(二)社會包容度的試金石

作為迪士尼的合家歡作品，真人版《美女與野獸》在海外的上映并不是那么一帆風順，由于導演對原著劇情做出了一段重大改動，將野獸的情敵加斯頓與他的手下樂福從主仆關系修改為同性戀，導致上映時引起了不小的風波。使得影片上映前在美國、俄羅斯、中國香港、馬來西亞等地區引發不小的爭議。影片原定在馬來西亞上映，后來卻宣布延期重新審核，最終以道德和社會價值觀不符合為由決定對該電影進行永久封殺。此次影片在中國上映相對順利，不像2001年上映的《藍宇》，雖然獲得了臺灣金馬獎的許多獎項，卻因題材敏感，未能在大陸上映。時隔16年，一部《美女與野獸》又一次成為檢驗中國社會包容度的試金石，此次的順利上映是時代觀念的一大進步。

看過這一版《美女與野獸》的觀眾都知道，影片中并沒有直白的同性情節。導演此前也曾解釋，此次的同性戀角色是為了紀念《美女與野獸》原動畫歌曲的歌詞作者霍爾德·阿什曼，并希望傳達給青少年觀眾一種包容的態度。2017年3月27日的《時代》表明，美國社會的性別與取向之變不再只是在“男與女”“同性戀與否”中做出選擇，越來越多的人稱單一選項不適合他們，也許兩者皆有，也有可能兩者皆非。這種個性表達并非什么新鮮事，但這樣的聲音正從社會邊緣走向主流地位。擁有超過10億用戶的Facebook，其用戶認證的性別選項已超過60種。這種社會變化的出現并非波瀾不驚，政客為奧巴馬頒布的“廁所法令”吵得面紅耳赤，也出現了很多有關性別認同的法律訴訟案件。

雖然亞洲并未有法律承認這一現象，但實際上當下青年人對此事的看法、觀念，極具包容度與開放的接受心態，排斥相對減少，此次迪士尼影片中加入公開的同性戀角色是社會進步的巨大體現。無論一個社會對同性戀采取什么態度，它都只會在小部分人中發生，人們看到同性戀增多，認為是社會引導的結果，但其實只是這個群體的可見度提升了，他們在一個多元包容的社會中，更加能夠認識自己，更加敢于做自己。

時代發展表明，當今社會對同性群體的接受程度日漸加深，進步總不可能是一蹴而就的，觀念的轉變也需要時間。此次的改編正是對當下主流價值觀念變化的揭示，也是對多個國家社會包容度的極大考驗。

(三)現代愛情觀念的深入轉變

《美女與野獸》這部影片的核心——真愛無關外貌、性別等外在因素，而只關乎內心的喜歡。這是《美女與野獸》最善良核心的體現，同時也代表著已經維持了一個世紀并將長久傳承下去的人類最正確的愛情觀。

此次上映的真人版忽略了很多1991年動畫版美女與野獸相愛的細節，動畫版的野獸就只是一個不懂讀書認字的、野蠻的獸類，是貝兒喚起了文明的那個自己；而真人版的野獸則是一個雖然擁有野獸外表，但學識淵博的文明人類，貝兒也變成一個思想獨立、追求理想、向往自由的獨立女性。真人版《美女與野獸》中，艾瑪塑造的貝爾帶著很不羈、很熾熱的性格，她不同于以往的貝兒，這里的她是一個新時代的女性，出身貧寒卻不故步自封，靈巧睿智又極具女性人格魅力。這里的貝兒喜歡的是那個能接上莎士比亞詩句的、有文化、有品位，能讓人感受到骨子里的貴族氣質的野獸，這是貝兒愛上野獸的關鍵。對比動畫版貝兒因為野獸溫柔善良的內心而愛上他這種真正的童話式愛情來說，電影改編更多了一種兩人價值觀上的相符，可以說是很現代的愛情觀念。

離婚率越來越高的今天，婚姻中的精神共通便顯得極為重要。一些人因物質走到一起，最終分離于精神的不協調、不一致，價值觀念的不同決定了不同的人生道路，當下人們對婚姻生活中的精神追求越發深入，更加希望靈魂的契合，而非僅僅是物質的保障，這是我們這個時代觀念的深刻轉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