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氏祖祠（外三首）

曹根生

一個家族的榮辱興衰

被牢牢地凝結在棟梁之間

每一片磚石瓦礫，都玲瓏剔透

且帶著余溫，只要我們一伸手

就像捫及一顆古老的心跳

重重疊疊的牌位，個個都搖頭晃腦

張嘴誦讀著：世代簪纓的詩篇

靈前的蠟燭，被神臺淬煉

留下一些灰燼，點燃朝霞的火種

祖先住在燭光里，家風一吹

子孫就飄落——

我赤腳，不害怕

頭頂上有陽光，眼睛里卻有灰塵

像是攝入了，小劑量的

風雨……崴泥的時候

發跡的時候，最需要的

當然是綠色。只是有些人

天生就是遲鈍，就是混沌

只懂回眸——

回眸那些，無可回眸的

回眸那些，業已失去的

雙腳踏在地上，走與不走

——其實都在停留！

父親的掌紋

父親又是一場宿醉，我憤懣地

把他抬回家中——他卻不肯休息

揚言要教小兒子的漢語拼音

可惜他，只能分開禾苗和雜草

不能駕馭符號和詞語

但我必須得承認，他戴上老花鏡

能讓剃須刀變得更清晰，也像個知識分子

還沒等他開口一字，就睡得不省人事了

像一只剛被酒水洗凈的茶杯

想獨自安靜一會兒

我上前將他擺正，不小心打開他淺淺的

掌紋，感覺花開一樣，卻有期限

他的舞臺已經退隱，至于還會不會復出

全賴于我——我直了直腰

準備繼續躬耕

想為你輸血

爸爸今晚跟我說，在家的樓梯口摔了一跤

流了好多血。血液沒有渣滓

你的小兒子在一旁目光炯炯，大喊大叫

而你的大兒子。卻只能在遠方

做一個張望的人

多年以前，我就是你腹中的一團血

今晚，就讓我的詩歌化作一架輸血的梯子

幫你渡過這場劫難……

我一定能把你的血管打通

我一定能把你枯燥得像標本一樣的身軀變

得豐盈起來

我一定能用我的血堵住你傷口的縫隙

我想你現在一定是睡著了，一定是呼吸平靜

溫柔如玉。如果你能鼾聲如雷或者囈語貫耳

我一定會招來雷霆，我一定會淚落如雨

我要用什么才能疏通這段無法破譯的塵緣

我要用什么才能阻止這場亙古不變的輪回

——就是為你輸血

從一滴血，到一杯血，到一盆血

其實在我的心里，已經運來了一條江

血啊！你終于找到了了你的源頭

你從此以后就是一個有祖籍的人

你從此以后就是一個開路清楚的人

……

早晨起來，照鏡子時我才發現

本就稀疏的胡須又多長了幾根

我是多么的不孝

居然把你在家用血澆灌的那些花花草草

全部偷偷嫁接到自己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