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軍/著
馬克思曾經說過:“五官感覺的形成,是以往世界史的全部產物。”作為影響20世紀的三大思想家中的一員,他的發言具備了某種宏觀性和整體性,即概括了人類從史前史過渡到文明史的總特征。而對于個體而言,五官感覺的形成,往往構成了初始經驗,這些初始經驗直接朝向了童年經驗的區域。而每一代人的童年經驗,其中最具個人性、鮮活性的內容,則由藝術家們提供給大眾。家園情結的引導下,他們不自覺地將藝術之生成投向廣袤富饒且無窮無盡的童年空間。正如一位西方學者所指出的那樣:藝術家不過是這樣一群人,他為那些天賦條件和技能較差的人,構造了一條回歸的旅程。童年經驗的再現,不獨帶給人們初發芙蓉式的感受性瞬間,也帶給人們相關根的認識。我從哪里來?要到哪里去?既是普遍性的哲學問題,也是時刻困擾個體的生存問題,比較而言,夢境變形、意識跨越性流動,抑或真實再現,不過是不同藝術手段而已。這些手段殊途同歸,皆會匯入尋找故園的河流。而對于散文而言,記憶性內容,尤其是童年生活的倒影,恰恰會成為這一文體之擅長或鐘情之處。散文大家汪曾祺先生一輩子努力營造的就是紙上的高郵記憶,劉亮程《一個人的村莊》中讓其流連忘返的則是沙灣童年生活。
本期散文新觀察所推出的秦羽墨之《風中有聲》,與其說是一篇鄉土散文,不如說是家園情結下的童年回聲。風暴和聲音無疑構成了這篇作品重點鉤沉的內容,而風暴也好,聲音也好,皆由聽覺而出。一個人的聽覺史足夠豐富,甚至奇幻,但構成尖銳性所在,且沉淀為經驗者,大多集中于童年生活中的某些場景。在《風中有聲》中,風暴具備兩種含義,一種是時代的,一種是個體的。因為政策的調整,“我”的任教老師英琪,在事業和家庭的關鍵節點上被時代的大風吹上了岸邊,成了被擱淺的魚類。他本不是多余人,陰差陽錯卻充當了時代棄兒的角色。而他后來在田間的歌聲,也成了荒涼存在的某種注腳。而對于敘事者“我”而言,湘南山地封閉的環境,放學路上來自山口處奇詭而陰森的大風,皆催生出主體逃離的欲求。這是一種對應時代大風反彈的結果,一陰一陽謂之道,相反與相成,皆依附于時代的大風之下。老子曾言:“擾萬物者,莫疾乎風!”當代作家張煒則感嘆道,在時代風暴的吹擊下,做一根靜止的蘆葦是艱難的。好在帕斯卡爾業已為蘆葦正名,作為思索的蘆葦,恰是人的高貴性所在。就個體的風暴而言,它來自家庭內部,父親的大嗓門以及家庭內部的硝煙,構成了一種強烈的刺激性記憶。作者在處理的時候,借助燕子筑巢加以隱喻性說明。而父親的急躁、火爆與“我”的優柔、緩慢,也是一種“兩極生四象”的關系。風暴具備某種摧毀性,而聲音卻具備了撫平的功能,母親與“我”在聲音上的感應關系,使得作者的童年獲取了柔性的力量,并借此對抗沖撞、傷口、撕裂的力量,而聲音的原初存在,正是童年的輝光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