蟬鳴（外二首）

丁進興

昨晚，在我喝粥的碗沿兒邊

蟬鳴一聲接著一聲

五谷那么香，蟬是否

聞到了中年的況味？

它是來救贖我的。我默默站起來

手中攥著稀疏的時光

而那只瓷碗遼闊無邊

這幾年很少聽到它的聲音

大家都很健忘，我也是

或者你也正被某種東西蠱惑

那些年，莊稼地的稠密和燥熱令我生

厭

我試圖逃離，像現場的一只蟈蟈

而城市堅硬的骨骼一次次將我弄傷

咱們干脆換個地方說話

要么在偏遠封閉的地方

一個石墻瓦檐的老屋里，傳來

吱呀的木門聲

一串排比的詰問落在沉默上

一位三十年前的老師來找我

他在昨天的電話里猛發一通脾氣

上午十一點的暖陽照到我身上，也照到他

身上

他老了。似乎很急、很氣、很傷感的樣子

聽他講家庭里的事，似乎是三十年前他講

魯迅

以及魯迅筆下的故鄉、社戲、祥林嫂和孔

乙己們

我從故鄉走出，看了很多社戲

我的職業與底層民生有關

與祥林嫂、孔乙己以及閏土們有關

我說祖國呀，你可以帶著陽光奔跑

卻怎么帶不動漏雨的房屋、病臥床頭的

孤殘人？扭曲的拐杖似在詰問

潮濕的病床似在詰問

人倫道義似在詰問

政策之外的無奈又在詰問

我用一杯熱茶給您，我的老師

您求我，我只能微笑，并報以歉意

時間的密度

河谷里躺著拋錨的鵝卵石

悠閑地信步，又像在相互打探

成為散兵游勇后，它們被散漫的時光飼

養著

這些從月光里吐出來的核

夜晚散發出微弱的光亮，并試圖醞釀著

成為上帝的兒子

這些曾經占據過山頭的山大王

如今流落為寇，伺機尋仇的人

也放棄了當年的恩怨

只有緊緊地撕咬著，頭抵著頭

肩扛著肩。最終的結局是，在某個未名

的沙灘

一粒緊挨著一粒，密度比石頭更緊致

也更散。我們不叫它們金子

而叫做細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