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銘

郭宗飛

墓志銘是一種悼念性文章，刻在石碑上面放入墓內或置于墓旁，表示對死者的紀念，以便后人稽考。墓志銘一般由志和銘兩部分組成。志多用散文撰寫，敘述逝者的世系、籍貫、爵位、生平事略；銘則用韻文概括全篇，主要是對逝者一生的評價、悼念和贊頌。

作者韓愈是柳宗元的好友，并稱“韓柳”，與歐陽修、蘇軾等人并稱“唐宋八大家”。他們是唐代古文運動的倡導者，要求文章反映現實，提倡革新文體，創作了許多內容豐富、技巧純熟、語言精練生動的優秀散文，對后世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對于一個人的評價，中國有句古話叫做蓋棺定論，巧合的是這個成語就是來源于韓愈的詩歌《同冠峽》中的詩句——行矣且無然，蓋棺事乃了。墓志銘無疑就是對一個人的蓋棺定論，在某些方面有人物傳記的特點，是后代修史的主要參考對象。韓愈生卒年為公元768年至公元824年，享年57歲；柳宗元生卒年為公元773年至公元819年，享年47歲。韓愈較柳宗元年長5歲，志同道合的韓柳二人私交甚深，友情篤厚，韓愈對柳宗元的生平了解地十分清楚。

本文志的部分對逝者生平事略的描寫按照時間順序安排，在內容安排上與屈原在《離騷》中對自己的介紹有異曲同工之妙。本文先從逝者的家世傳承說起，如同 “帝高陽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符合中華文化中對祖先的尊敬崇拜傳統；繼而敘述逝者的少年經歷，又像“紛吾既有此內美兮，又重之以修能”，通過描寫逝者的天賦異稟“少精敏，無不通達”來突出其個人才華橫溢。

文章行文到此，情感基調也將發生改變。才華橫溢的少年必然胸懷大志，開始真正面對真實的社會環境。春風得意的柳宗元“遇用事者得罪，例出為刺史”，文章也開始把筆觸轉移到政治生活方面。被貶官員都會被發放到邊遠地方，他們的政治生活基本上包含整頓吏治、明察訟獄、安定軍防、教化邊民、大興義學等，柳宗元的被貶生涯也是大致如此。被后世成為詩人的柳宗元在當時是不折不扣的政治家，詩人的詩情畫意面對政治的凄風苦雨大多難逃落花流水的命運，難怪詩人的筆下這么多的懷才不遇、壯志未酬的傷感苦楚。

文章重點描述了柳宗元上疏朝廷，替代劉禹錫去播州（今貴州遵義）任職的事件。身受貶謫的柳宗元能在危難之間急朋友之難，顯示出非同尋常的節操義氣。韓愈對這種節義給予了高度的評價，諷刺了只可“同甘”不可“共苦”，反而落井下石的小人。身為朋友，劉禹錫對柳宗元也是至真至誠。柳宗元一生窮困不得志，他的詩集《河東先生集》即為劉禹錫在其死后所編，從而得以流傳后世。

一篇墓志銘有可能只有志或者只有銘，而本文的銘文部分非常短，只有一行十幾個字：是惟子厚之室，既固既安，以利其嗣人。志與銘的篇幅差距如此之大，是因為作者在志的部分已經充分評價了柳宗元不平凡的一生：卒死于窮裔，材不為世用，道不行于時也。銘的部分不談柳宗元的為人，卻是劍走偏鋒說柳宗元的墓室既牢固又安適，逝者生前不能得到的安適只能在死后彌補！

高尚者的高尚只能銘刻在墓碑之上，這是作者在控訴不容天才的時代，不公平的社會環境。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