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道鵬
摘 要:2017年7月1日,聯(lián)合國人權理事會時隔三十三年再次對《公民權利和政治權利國際公約》中第6條的生命權進行條文解釋,并發(fā)表了《第36號一般性意見:生命權》的草案。該意見內(nèi)容豐富,涉及有關生命權的各個方面,但最令人感興趣的是其第9條擬定了有關墮胎于生命權項下的規(guī)定。墮胎在人權領域的爭論早已有之,而理事會此舉有意嘗試終止這場辯論。筆者針對該一般性意見草案作出相關的分析,確定理事會對墮胎持積極態(tài)度,并指出意見存在的邏輯缺陷。
關鍵詞:生命權 公民權利和政治權利國際公約 墮胎
一、《第36號一般性意見:生命權》第9條
(一)第9條中關于墮胎的主要內(nèi)容
第9條首先承認了各國政府有限制墮胎的權利,但規(guī)定這些限制必須符ICCP的規(guī)定,即不得侵犯孕婦的生命權等權利。然而,這句話的立場也是略顯模糊的,關于限制的具體程度《意見》并沒有給出確切的價值導向——在不危害孕婦其他權利的前提下,完全禁止墮胎或是完全不禁止墮胎是否是對ICCPR的違反呢?換言之,墮胎本身的性質(zhì)是否是對生命權的侵犯依然沒有定論。
但是,下一句的意見暗示了理事會對墮胎行為的肯定,原文如此寫道:“因此,對婦女尋求墮胎的能力的任何法律限制,尤其不得危及她們的生命,或使她們遭受違反第7條的身心痛苦”。該意見明確清晰的表明了孕婦具有“尋求墮胎的能力”,而各國法律只能對該能力作出一定的限制。
以上兩句是第9條的總起句,揭示了該條意見的整體價值導向。其后,該條分述了四個具體規(guī)范事項:
1.“為保護孕婦的生命和健康,以及在懷孕會導致孕婦遭受巨大的痛苦的情況下,尤其是在懷孕是由強奸、亂倫造成時,或胎兒遭受致命損害時,締約國必須為孕婦提供安全的墮胎途徑”。
如果說總起句主要明確了締約國和孕婦的權利,那么分述段落則主要明確了締約國的具體義務。上述意見實質(zhì)性規(guī)定了締約國必須履行的強制性義務,即在特定的極端狀況下,必須提供給婦女安全的墮胎條件。
2.“締約國不得以與其義務背道而馳的方式對懷孕或墮胎進行規(guī)制,以確保婦女不必進行不安全的墮胎。比如,締約國不應將未婚婦女懷孕定為刑事犯罪,或?qū)M行墮胎的孕婦適用刑事制裁,或反對醫(yī)生協(xié)助她們墮胎。當締約國采取如上措施時,訴諸不安全墮胎的行為會大大增加。締約國也不得對尋求墮胎的婦女實行羞辱性的或不合理的負擔性要求。”
通過以上兩段的意見,已經(jīng)可以清晰的看到理事會的積極態(tài)度,對孕婦的保護成為了理事會要求各國建立完善且符合人權要求的墮胎制度的根本出發(fā)點。
3.“為保護婦女的生命免遭不安全墮胎的風險,要求締約國確保婦女和男子,特別是青少年能夠獲得關于生育選擇的信息和教育,以及多種避孕措施。”
在此段中,理事會也將性教育問題列入了締約國的義務之中,值得注意的是,男子和青少年被強調(diào)了了解剩余選擇信息的重要性。理事會更多的是想在社會大眾的意識中確立正確的生育觀念,而不是因為宗教或政治原因?qū)x擇墮胎嗤之以鼻。
(二)關于第9段的二次審閱意見
2017年11月1日,理事會對該草案進行了二次審閱,部分專家以及NGO都提出了自己的相關意見,這些意見可分為以下五類:
1.反對理事會對墮胎采取支持的立場,而忽視世界范圍內(nèi)的其他道德信仰,以及對胎兒生命損害的忽視;
2.反對理事會判定胎兒生命是否落入第6條范圍之中,而應把重點限定于婦女和女孩的生命健康權;
3.反對理事會在該事項上采取凌駕于各國司法制度上的立場;
4.反對在其他款項或次要部分討論墮胎問題;
5.建議除了強調(diào)安全墮胎,也要強調(diào)墮胎的可承受性。
可以看到1項和2項的立場是不一樣的,前者關注對胎兒的生命權的損害,而后者則將墮胎中對生命權的保護限定于婦女和女孩。而這是關于墮胎問題最基本的爭論,即墮胎并非僅僅涉及到對婦女的生命權的保護,還涉及到處分沒有選擇權的胎兒的生命。胎兒是否也享有生命權成為了左右墮胎道德性的關鍵。
二、締約國對《意見》第9條的反饋
根據(jù)聯(lián)合國2013年作出的《世界墮胎政策》調(diào)查,全世界僅有5個國家的法律規(guī)定完全禁止墮胎,而世界主要的大國對墮胎均持有積極的態(tài)度。其他設置了限制的國家,也在危及孕婦生命或其他極端情形下確定了墮胎的合法性。
但是該條意見仍對一些締約國產(chǎn)生了較大的沖擊。在理事會向各締約國公開征求意見后,一些締約國發(fā)表了自己對第9條的意見。這些意見分為以下四類:
(一)大體認同意見,建議修改細節(jié)
丹麥、英國表示大體認同并支持第9條的規(guī)定,并強調(diào)他們認可墮胎去罪化。但是他們注意到“孕婦”一詞可能會導致排除了已經(jīng)生育的變性人的權利。他們也將注意力集中于通過普及有關信息和教育來規(guī)制計劃外受孕。
(二)堅決反對墮胎去罪化,強調(diào)宗教影響
奧地利認為第6條并不包括提供安全墮胎的普遍義務。奧地利刑法典(ACC)第96條中規(guī)定,任何經(jīng)過孕婦同意終止其妊娠的人將會受到制裁。營利性墮胎和非醫(yī)生實施墮胎都是加重處罰情節(jié)。自己墮胎或同意他人為自己墮胎的婦女也將受到處罰。但是在ACC第97條,也規(guī)定了三條除外情節(jié),而它們均是為了保護女性的身心健康而設立的。
(三)反對理事會在對生命權的解釋中討論墮胎
俄羅斯認為第9條是不合適的。俄羅斯認為應于消除對婦女歧視委員會(CEDAW)中討論,而不是在人權公約的生命權條款下規(guī)定相關事項。并且俄羅斯還指出,CEDAW的宗旨之一包括促進生殖健康和預防墮胎,而并非是鼓勵墮胎。
(四)認為意見邏輯存在缺陷
日本認為在“從法律上對婦女尋求墮胎進行限制”和“孕婦進行不安全的墮胎”間具有很大的邏輯跨越。盡管一個締約國禁止實施墮胎,這也并不意味著會必然強迫婦女實施不安全的墮胎,因此僅在有限的極端狀況下,國家才有負有對進行不安全墮胎的婦女的死亡負責。該段并沒有理清這個邏輯,日本請求理事會重新修改此段。
總 結
事實上,在分析該意見時筆者總是有一種矛盾感,而日本的反饋意見明確了矛盾所在。理事會已經(jīng)把胎兒的生命權排除在了ICCPR第6條的范圍之外,所以在墮胎的語境下,所能考慮的對象僅有孕婦的生命權。然而墮胎并不會必然導致孕婦的生命權受到侵害。墮胎的該特征與第6條規(guī)范的其他事項(死刑和種族滅絕)是格格不入的。因此上述將該問題移至其他公約或該公約其他條款中討論的意見是有道理的,僅僅是因為墮胎涉及到殺死生命而將它納入到生命權的范圍內(nèi)是片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