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亦青舒
星辰閃耀,奔向下個黎明
■ 亦青舒

減肥是絕大部分女孩都愛掛在嘴邊的一個話題,無論是胖的、瘦的;高的、矮的;長得好看的、不怎么好看的,每個女孩都對這兩個字有著執著和狂熱。但有一個微妙的定律,那些胖到一定程度的女孩,面對這個話題時卻會保持緘默。沈末很不幸地就屬于那個少數群體。
她很倒霉。一出生就是個健康型選手,胖嘟嘟的小臉誰見了都夸,身為廚師的爸爸更是從小就為她精心準備飯菜,恨不得把山珍海味都搬來喂飽女兒。嬰兒期和童年里,她憑著圓圓的蘋果臉享盡寵愛,可是青春期一來,周邊的女孩一個個開始出落得眉清目秀,唯獨她迅速地拔高個子,增長體重,變成一個異常敦實的肥胖型選手。
在商場試不進去的每條裙子,都是對沈末無聲的嘲笑,她索性終年穿著加大號的運動服,灰撲撲地做人。前桌和同桌兩個人湊在一起討論減肥秘方的時候,她努力地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但將耳朵豎起來很認真地聽。
“你說到底有什么秘訣嗎?吃什么不會胖的?”她同桌拖著前桌的手,嬌嗔地問。
“那還不簡單,你就看你同桌每天吃哪些東西,都避開不吃就好了。”
兩個人湊在一起吃吃地笑起來。沈末的臉色陡變,坐在那里,后背都是僵硬的。
沈末最初是這樣走上減肥道路的。她不過是覺得自己受夠了因為體型而被孤立,被別人打趣和嘲弄,哪怕她盡力塑造女漢子的形象,幫鄰桌女生扛著飲用水一口氣上八樓,大家也都理所應當地看著她汗流浹背。這種日子,她受夠了。
是的,她不瘦,但是她的心未必就不纖細、敏感。
所以,沈末從那個春天開始夜跑,從家所在的小區跑到江灣。每天晚上八點一到,她就換上運動裝去跑步。粉白色的運動鞋在夜色里很溫柔,上下起落,像一只飛得很低的蝴蝶。潮濕的春日里,空氣里流淌著淡淡的青草香,天上掛著零落的幾顆星星,好奇地俯瞰著埋頭跑步的少女。她跑過川流不息的馬路,跑過流光溢彩的中央廣場,在清風習習的江畔看見溫柔的上弦月掛在樹梢。在安靜的夜色里,身旁不時經過和她一樣的夜跑者,他們節奏穩定,步伐從容。
沈末在這條固定的路線上跑下來,看見過千姿百態的跑步者:有穿著名牌運動衫,戴著耳機沉著跑步的年輕姐姐;也有相伴同行,持續拌嘴的夫妻,一邊跑,一邊討論著誰婚后發胖得更快;還有年近70歲卻依然精神矍鑠的老爺爺,每天與她迎面相逢時,都朝她開朗一笑:“小姑娘又來跑步啦。”她微笑地注視著那些跑步的人,他們風雨無阻地出現在這條線路上,因為這樣或者那樣的原因,穿上了跑鞋,邁開了雙腿。可能是期待變成一個更好的自己,可能是為了更健康地相愛,也可能是出于自律的習慣,與惰性抗爭。
她在減肥這條路上一點都不寂寞,因為那些理由她都有。反而是別人的評價和目光,在她跑起來的時候,被遠遠地丟在了身后。
她再沒吃過很肥的炸雞,沒喝過很帶勁的碳酸冷飲,喝青瓜汁的時候,嘴巴有點寂寞,在蔬菜沙拉里翻找雞胸肉的時候,要忍受爸爸同情的眼神,可是她看得見體重秤上慢慢下跌的數字,摸得到自己日益清晰的肋骨,感受得到運動之后的酣暢淋漓。在那些夜跑的時光里,她見過了好風景——清風拂過的江畔,有那么一群人,他們選擇用跑步的方式去塑造自我和生活。
沈末參加了第二年的城市馬拉松比賽,獲獎拍照的那天,她換了好看的長裙子,鏡頭里的她,有勻稱的長腿和閃閃發亮的眼睛。
那雙眼睛,見過少有人知的好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