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 楨
2016年4月29日,習近平總書記視察安徽鳳陽縣小崗村。他對鄉親們說:“小崗村是農村改革的主要發源地。在小崗村大包干等農業生產責任制基礎上形成的以家庭承包經營為基礎、統分結合的雙層經營體制,是我們黨農村政策的重要基石。”
從小崗村農民簽下包產到戶契約書,到家庭聯產承包潮涌神州,是中國改革歷史性的一幕,至今令人回味。
鄧小平說:農村搞家庭聯產承包,這個發明權是農民的。
上世紀50年代后期建立起來的“三級所有、隊為基礎”的農村人民公社制度,其特點是“一大二公”,在實踐中暴露出“吃大鍋飯”、束縛基層和農民群眾生產積極性的重大弊端,農業生產受到嚴重影響,長期未能解決人民溫飽問題。
1978年12月13日,在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前召開的中央工作會議上,鄧小平疾呼改革,調動基層和群眾的積極性。他指出:“當前最迫切的是擴大廠礦企業和生產隊的自主權,使每一個工廠和生產隊能夠千方百計地發揮主動創造精神。”他設想,一個生產隊有了經營自主權,一小塊地沒有種上東西,一小片水面沒有利用起來搞養殖業,社員和干部就要睡不著覺,就要開動腦筋想辦法。全國幾十萬個企業、幾百萬個生產隊都開動腦筋,能夠增加多少財富啊!為國家創造財富多,個人的收入就應該多一些,集體福利就應該搞得好一些。
十一屆三中全會通過的《關于加快農業發展若干問題的決定(草案)》作出規定:“除有法律規定者外,不得用行政命令的方法強制社、隊執行,應該允許他們在國家統一計劃的指導下因時因地制宜,保障他們在這方面的自主權,發揮他們的主動性。”但是,由于當時在思想上仍有束縛,還規定了“不許包產到戶”“不許分田單干”,農民的積極性仍然難以充分發揮。
對這“兩個不許”,置身于農業生產第一線的農民,自發地突破了。
1978年夏秋之際,安徽遭受特大旱災,糧食歉收。當地農民的日子十分難熬。時任安徽省農委副主任的周曰禮回憶說:因為干旱,天上飛的麻雀由于缺水,飛著飛著就掉了,旱情已嚴重到了這么一個程度。由于生計所迫,許多人揣著公社開具的要飯證明,背起他們父輩傳下來的花鼓,外出逃荒要飯。
為了渡過時艱,安徽省委決定,允許生產隊將一部分耕地借給農戶耕種,并鼓勵農民個人開荒種糧,誰種誰有,國家不征稅,不收統購糧。這一政策激發了農民的生產積極性,引發出一些農民包產到戶、包干到戶的自覺行動。
鳳陽縣梨園公社小崗村農民戶數很少,多年的“大鍋飯”已經讓他們窮得叮當響,年年逃荒要飯。這一年,又是“借地”、又是承包到作業組,讓他們感到了新的變化。他們窮則思變,采取了一個大膽的舉動。
1978年11月,村里的18戶農民秘密開了一個“地下會議”。時任生產隊隊長的嚴俊昌回憶說:我們領導班子通過討論,要想救活村民的命,只有分田到戶。但是分田到戶在政策上并不允許,我們干部可能要批斗坐牢。村民們表示:干部為我們干了事,我們不能不管,我們寫個協議書。
于是,社員們神色莊重地在一張“契約”上按下了自己的手印。“契約”上寫著:“我們分田到戶,每戶戶主簽字蓋章,如以后能干好,每戶保證完成全年上繳的公糧,不再向國家伸手要錢要糧。如不行,我們干部坐牢殺頭也甘心,大家社員也保證把我們的小孩養活到18歲。”
搞包干到戶的辦法大大激發了社員們的生產積極性,小崗村副隊長嚴宏昌回憶說:我們決定做下去后,群眾積極性特別高漲。他們起早貪黑,不再像之前生產隊吹破哨子、敲破銅鑼也沒有人上工。
但這一張自發搞包干到戶的“契約”,透露著一股悲壯的情緒。因為,擺在村民面前最大的困難是:他們的行動沒有國家政策的支撐和肯定,這種行為會被認定為動搖社會主義集體經濟,不但政治上受批判,還可能判刑坐牢。自農業合作化以后,全國不少地方都先后出現過包產到戶的做法,但無一例外地都遭到嚴厲批判和打擊,很多干部為此被處分、被撤職甚至判刑,這是有過教訓的。
紙包不住火,小崗村包干到戶的秘密很快便“露餡”了。公社責令小崗村回到包產到組,因為組再小,那也算集體經營。公社還以停發種子、肥料、耕牛和貸款來懲罰抵制這一措施的社員。
1979年4月初,縣委書記陳庭元到小崗村檢查工作,聽公社匯報后,意外地放了小崗村一馬。陳庭元之子陳永興回憶說:當時我父親說,他們已經窮“灰”掉了,還能搞什么資本主義?全縣有兩千多個隊,就算這一個隊搞資本主義,也搞不到哪里去。已經分到戶了,就先讓他們干到秋后再說吧!
民以食為天。在生存的驅使下,農民自發起來尋找著自己出路的,不僅僅是小崗村。離小崗村不到300里地的肥西縣山南公社黃花大隊,也出現了給農民“借地”種糧的新鮮事。
1978年9月15日,山南區委書記湯茂林,悄悄地來到山南公社黃花大隊召開會議,議題只有一個,那就是想個爭取在明年多種糧食度饑荒的辦法。最后,還是湯茂林書記提出,把地借給農民種麥,稱為借地種麥,種保命麥。

1978年,安徽省鳳陽縣小崗村18戶農民按下紅手印的“包產到戶”契約
時任黃花大隊黨支部書記的解紹德后來回憶說:社員們立刻就來了積極性,當夜包田到戶。第二天天還沒亮,不用吹上工哨,社員們就下地播種了。
黃花村借地種保命麥的消息,傳到了同屬山南公社的小井莊。小井莊人的做法更干脆,把地先包給社員,先試一年再說。結果第一天包完地,第二天早上就立竿見影,村里的男女老少幾乎都到了“自家”農田,干勁十足。不到10天工夫,就種了數十畝小麥和油菜。此時天公作美,下了場大透雨,麥子綠油油冒了頭,惹人喜愛。
事情并沒有這么簡單。黃花村和小井莊的做法,引起了軒然大波。在山南公社的街道,在小井莊的墻上,一時間貼滿了指責批評的大字報。更讓人害怕的是,一封狀告山南區委書記湯茂林的信送到了安徽省委書記萬里的手上。告狀信的標題是《湯茂林領導10萬人到何處去》,有些嚇人。
周曰禮回憶說:山南開始通過借地的辦法,但有些農民說搞的還是小手小腳,干脆把土地按人口分,不用留空地。一些地方干部覺得農民講得有理,一下子把土地都分到各戶了。
面對這個情況,省委大院里嘰嘰喳喳議論山南“造反”。作為省農委副主任的周曰禮十分為難。他只好硬著頭皮到山南公社,向農民宣講三中全會文件中說的“兩個不許”。農民很反感,說:早也盼,晚也盼,盼到現在搞了兩個不許干。一些膽子大的農民甚至提出,要求中央把“兩個不許”去掉。用農民自己的話說,“大包干”就是“直來直去不拐彎,交夠國家的,留足集體的,剩下的都是自己的”。
圍繞包產到戶的爭論越來越厲害,有人要求省委表態。1979年2月6日,安徽省委專門召開會議,討論這個問題。省委書記萬里親自主持。會上有人說中央文件講得清清楚楚,不許包產到戶,不許分田單干。我們現在搞,不是和中央對著干嘛?會上他一言,你一語,意見統一不起來。
萬里最后講話了:這些事都要經過實踐檢驗才能說明問題。他主張山南公社作為省委的試點。
雖然萬里強調在山南公社搞包產到戶試點,不宣傳,不報道,不推廣。但搞包產到戶試點的消息還是在四周傳開了。四五天里,山南區其他5個公社,全都偷偷地搞起了包產到戶。不到一個月,肥西縣40%的生產隊搞了包產到戶。
從1979年年初開始,安徽省在生產責任制搞得比較早的肥西縣、鳳陽縣,允許生產隊打破土地管理使用上的“禁區”,實行“分地到組,以產計工”的責任制;四川省鼓勵一些生產隊進行包產到組和“以產定工、超額獎勵”的試驗;云南省楚雄彝族自治州等地推廣包產到組的管理責任制;廣東省在農村社隊普遍推行“五定一獎”的經營管理制度……許多地方都在進行各種形式的農業生產責任制探索。
《人民日報》對一些省份實行包產到組的農村生產責任制的情況和經驗陸續進行了報道,肯定這是中國農村體制改革的試驗。
但多年來“左”的思想影響可以說根深蒂固。包產到組、包產到戶的問題很快引起了激烈的爭論,甚至提到了路線、方針的高度,有些人擔心會瓦解集體經濟所有制的基礎,擔心會偏離社會主義。
這種爭論在報紙上反映出來。1979年3月15日,同樣是《人民日報》,在頭版頭條位置刊登了署名“張浩”的《“三級所有,隊為基礎”應當穩定》的來信,并配發“編者按”。
來信認為,“三級所有,隊為基礎”符合當前農村的實際,應當穩定,不能隨便變更。輕易地從“隊為基礎”退回去,搞分田到組,是脫離群眾、不得人心的,也會給生產造成危害。
《人民日報》的編者按指出:“已經出現分田到組、包產到組的地方,應當正確貫徹執行黨的政策,堅決糾正錯誤做法。”中央人民廣播電臺也向全國播發了這一消息。
消息一經傳出,引起的震動很大,有的人認為,這是中央的新精神,還有人認為“三中全會的精神偏了,該糾正了”。這篇文章對包產到組都不同意,對農村改革來說,無疑是被當頭潑了一盆冷水,也導致了干部群眾中出現了思想混亂。一些地方立即停止了“包工到組、包產到組”的推行,有些地方由于拿不定主張,由此影響了春耕。
多年搞運動,人們已習慣從報紙上把握“政治風向”。包產到組都不行,包產到戶不就更不行了。所以,“張浩來信”給在包產到戶、包產到組推行步伐比較大的安徽省帶去了巨大震動。
本來就因包產到戶擴大而感到不安的肥西縣委,這下更緊張了。急忙又是發文件,又是辦學習班,要求山南公社轉彎子,收回包產田。這也引起了一些矛盾,有農民表示:要給中央寫信,反映包產到戶的好處。我一人做事一人當,坐班房我去。
中央人民廣播電臺播發“張浩來信”的那天,滁縣地委書記王郁昭在嘉山縣。他感到問題嚴重,立即趕回地委,發布了一個電話通知。通知說,春耕大忙已經開始,各種生產責任制一律不變,到秋后看實際效果再定,有什么問題地委負責。
3月18日,安徽省委第一書記萬里,到各縣視察工作,他對一些負責人說:能叫農業增產就是好辦法,能叫農民、集體、國家增收就是好辦法。《 人民日報》的讀者來信一經發布,有的地方就動搖了。為什么不看群眾,不看實踐?
隨即,安徽省農委給《人民日報》寫了一封信,刊登在《人民日報》3月20日頭版位置。信中說:“應當正確看待聯產責任制,強調定產或包產到組都是符合中央兩個農業文件的精神的。”《人民日報》同時加了編者按,承認3月15日的來信和編者按中有些提法不夠準確,今后應當注意改正。
此時,萬里的心里仍覺得不踏實。他利用到北京開會的機會,希望能夠爭取中央“尚方寶劍”的支持。
在五屆人大二次會議期間,萬里找到了陳云,陳云對安徽的做法表示雙手贊成。這一年的7月,鄧小平到安徽。在聽了萬里對安徽省農業的匯報后,他表示:你就這么干下去,實事求是地干下去,要不拘形式,千方百計使農民富起來。
終于到了收獲的季節。包產到戶的效應,以驚人的事實呈現在人們面前。以小崗村為例,合作化后23年,小崗村沒向國家貢獻過一斤糧食。而1979年,小崗村農民向國家交糧6.5萬斤,油料2萬斤,歸還國家貸款800元,人均收入從過去的20元增加到400元。
驚人的成效引得周邊村的群眾議論紛紛,說都是一個政府領導,小崗能干,為什么不叫我們干呢?于是周邊村一窩蜂地把大包干由組分到戶。到秋種的時候,鳳陽全縣三分之一的生產隊包干到戶。
公社、縣里的干部擔心了。他們把嚴宏昌找去,想叫小崗村回到包產到組。嚴宏昌說:我們搞包干到戶,不光縣里領導同意,地委領導也批準了。不信,你們可以打電話問。縣里把電話打到地委。地委書記王郁昭爽快地認賬:小崗搞包干到戶,經過縣委、地委同意,壓力再大也不能動搖。
鳳陽縣委研究室的吳庭美,把小崗村的情況寫了一篇調查報告送上去。萬里看到了,很是高興。
1980年1月24日,萬里來到了小崗村。下車以后,他二話不說,挨家挨戶看了一遍,發現農民家里家外糧食裝得滿滿的。農民還把炒好的花生送給客人嘗,并一個勁地往他們大衣口袋里裝。
萬里感動得熱淚盈眶,對隨行的地、縣領導說:咱們不能再念緊箍咒了,你們說是不是?一位公社干部問萬里,別的地方要學習小崗村搞包干到戶可中?萬里干脆地答道:可以,只要對國家有利,對人民有利,學哪個都行!

1979年7月,鄧小平(右一)和萬里在黃山合影
盡管“包產到戶”顯示了強大的生命力,反映了廣大農民的迫切需求。可惜,像萬里這樣想的干部,那時還不占多數。因為思想的禁錮太久了,思想的束縛很難一時解開。即使有了豐收的檢驗,對包產到戶的爭議依然沒有停止。
1980年1月11日至2月2日,全國農村人民公社經營管理會議召開,安徽省農委副主任周曰禮、滁縣地委辦公室主任陸子修在會上講了包產到戶的情況。結果,安徽成了靶子,有人說他們調動的是農民個體生產積極性,不符合社會主義方向,又違反了規定。
中共中央政治局聽匯報的時候,有領導同志說:責任制和包產到戶單干不要混同起來。已經搞了的,要認真總結經驗,提高覺悟,逐步引導他們組織起來。這個表態,明顯不利于包產到戶。在這種氛圍下,鄧小平沒有輕易表態,他委婉地說,對包產到戶這樣大的問題,事先沒有通氣,思想毫無準備,不好回答。
中央印發的會議紀要,說要“堅定地走人民公社集體化道路”,“堅守農村的社會主義陣地”。國家農委辦的雜志《農村工作通訊》也隨即刊發了《分田單干必須糾正》《包產到戶是否堅持了公有制和按勞分配》等文章,矛頭直指包產到戶。
形勢又一次急轉直下。在安徽,省委4月在蚌埠、蕪湖召開的地市委書記碰頭會上,包產到戶也成了批判對象。這時候,萬里雖然已調到中央工作,但他仍關心著安徽的情況,要張廣友和吳象到安徽農村去看看。在了解情況后,萬里要求他們盡快把采訪中的見聞如實寫出來,向中央反映情況。
鄧小平在看了大批來自包產到戶一線的情況反映之后,說話了。4月2日,鄧小平找胡耀邦、萬里、姚依林、鄧力群談話時說:“對地廣人稀、經濟落后、生活窮困的地區,像貴州、云南、西北的甘肅等省份中的這類地區,我贊成政策要放寬,使它們真正做到因地制宜,發展自己的特點。西北就是要走發展畜牧業的道路,種草造林,不僅要發展現有的牧場,還要建設新牧場。農村要鼓勵種樹,要發展多種副業,發展漁業、養殖業。政策要放寬,要使每家每戶都自己想辦法,多找門路,增加生產,增加收入。有的可包給組,有的可包給個人,這個不用怕,這不會影響我們制度的社會主義性質。”
5月31日,鄧小平在同胡喬木、鄧力群的一次談話中,再一次就農村改革問題發表了明確意見。他說:“農村政策放寬以后,一些適宜搞包產到戶的地方搞了包產到戶,效果很好,變化很快。”他舉了安徽的例子說:安徽肥西縣絕大多數生產隊搞了包產到戶,增產幅度很大。“鳳陽花鼓”中唱的那個鳳陽縣,絕大多數生產隊搞了大包干,也是一年翻身,改變面貌。
鄧小平有針對性地說:“有的同志擔心,這樣搞會不會影響集體經濟,我看這種擔心是不必要的。我們總的方向是發展集體經濟,實行包產到戶的地方,經濟的主體現在也還是生產隊。這些地方將來會怎么樣呢?可以肯定,只要生產發展了,農村的社會分工和商品經濟發展了,低水平的集體化就會發展到高水平的集體化,集體經濟不鞏固的也會鞏固起來。關鍵是發展生產力,要在這方面為集體經濟的進一步發展創造條件。”
鄧小平旗幟鮮明地說:“總的說來,現在農村工作中的主要問題還是思想不夠解放。除表現在集體化的組織形式這方面外,還有因地制宜發展生產的問題。所謂因地制宜,就是說那里適宜發展什么就發展什么,不適宜發展的就不要去硬搞。”“現在有些干部,對于怎樣適合本地情況,多搞一些經濟收益大、群眾得實惠的東西,還是考慮不多,仍然是按老框框辦事,思想很不解放。所以,政策放寬以后,還有很多工作要做。”
鄧小平認為:“從當地具體條件和群眾意愿出發,這一點很重要。我們在宣傳上不要只講一種辦法,要求各地都照著去做。宣傳好的典型時,一定要講清楚他們是在什么條件下,怎樣根據自己的情況搞起來的,不能把他們說得什么都好,什么問題都解決了,更不能要求別的地方不顧自己的條件生搬硬套。”這實際上是對過去在農業上不顧各地具體情況、強行推廣大寨模式的批評。
鄧小平這一講話,用事實說話,肯定包產到戶等各種農業生產責任制,號召干部群眾打破框框,這在關鍵時刻對農村改革給予了有力的支持,對突破人民公社體制的束縛發揮了重大作用。
6月,安徽省委在巢湖開蕪湖地委、巢湖地委、滁縣地委3個地委的書記會議。在會上,地方同志們看到了5月31日鄧小平關于農村政策的談話文件,感到非常振奮。時任滁縣地委書記的王郁昭,會議結束的當天晚上,就冒雨回到滁縣。第二天在縣委書記會議上,他傳達了鄧小平的講話精神。
在鄧小平的支持下,許多地方解放思想,放手讓農民去選擇,去試驗。當時,四川省不少地方的農民已經開始實行包產到組,內蒙、河南、貴州等地開始推行“包產到戶”。
9月14日至22日,中央召開了各省、市、自治區第一書記座談會,討論關于進一步加強和完善農業生產責任制的幾個問題。會上還是有支持和反對包產到戶的兩種意見。一位不贊成包產到戶的北方省委書記說:集體經濟是陽光大道,不能動搖。一位贊同包產到戶的南方省委書記說: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
爭論歸爭論。由于有了鄧小平等中央領導明確有力的支持,在事實面前,包產到戶還是得到了大多數人的贊成。9月27日,中央以75號文件的形式印發了這次座談會的紀要。這份文件,規定了“兩個允許”:允許邊遠山區和貧困落后地區“可以包產到戶,也可以包干到戶”;一般地區已經實行包產到戶的,如果群眾不要求改變,“就應允許繼續實行”。從“兩個不準”到“兩個允許”,包產到戶終于有了合法的“戶口”。
文件下發后,雖然還是有一些地方干部一時仍然轉不過彎來,出現了“下面盼,上面放,中間有個頂門杠”的現象。但此時,“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的觀點早已深入人心。1981年實行了責任制的地區,普遍在農業上取得了大豐收。“包產到戶”等責任制在實踐中再一次證明了自己的價值和意義。
1981年12月,中央召開農村工作會議,在總結1981年經驗的基礎上產生了1982年1號文件,即《全國農村工作會議紀要》。文件指出:“目前實行的各種責任制,包括小段包工定額計酬,專業承包聯產計酬,聯產到勞、包產到戶、到組,包干到戶、到組等,都是社會主義集體經濟的生產責任制。”第一次正式肯定了包產到戶等農業生產責任制的社會主義性質。
從1982年開始,一直到1986年,中共中央連續5年發出5個“一號文件”,肯定包產到戶、包干到戶的各種農業生產責任制,都是社會主義集體經濟的生產責任制。
實行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從小崗村農民的自發行動,變成遍及全國的巨大變革。1983年10月12日,中共中央、國務院發出《關于實行政社分開、建立鄉政府的通知》,農村人民公社制度正式走入歷史。
這次農村改革沒有采取一刀切的做法,而是充分尊重農民的自愿,因地制宜。在一些生產力發展較快的地方,社會化、專業化分工較高,保留集體經營方式,也同樣顯示了強大的生命力。
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所釋放出來的生產力是驚人的。1979年到1984年5年間,中國平均每年增產糧食170億公斤,棉花1300萬擔。1984年全國糧食總產量超過8000億斤。溫飽問題,這個困擾了中國農民許多年的大問題,通過這樣一場改革便基本解決了。
以農村改革為突破口,全面改革在中國大地展開,一幅充滿生機和活力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畫卷,呈現在世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