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元對立下《死神來了》的文化意識

張紅霞

(鄭州理工職業學院，河南 鄭州 450000)

一、恐怖電影中二元對立概述

“二元對立”原則是結構主義語言學派的重要文本分析方法論之一，該學派認為任何作品的構成都是復合的，在一個完整的作品結構中可以找到很多對立的元素，這些元素構成作品內部各成分之間并列、對立甚至是轉化關系。因此，通過有意識地去尋找作品中的對立點，能夠探究其深層次內涵，突破單一的人物形象、故事敘事、情節邏輯的乏味研究，使得單一的線性研究轉變為豐富的立體探究。隨著“二元對立”原則的進一步發展，一些學者對該原則的研究對象進行了拓展，建立了一套相對具體的分析方法，其中比較具有代表性的有列維·斯特勞斯與格雷瑪斯兩位學者。

列維·斯特勞斯在其《神話學》中第四卷本中提出，語言現象的特征在于一種二元對立的多層面結構，在這種結構之中，各種對立元素間形成一種相輔相成的關系，反映不同文化意識形態的內在本質。具體來說，列維·斯特勞斯的分析方法可以分為 4 步：(1)尋找作品中的二元對立元素(即發現不同對立軸)；(2)根據劇情的發展邏輯尋找作品的具體細節；(3)用特定的矩陣圖式表述出作品的多層次對立結構；(4)進行比較評述，得出結論。

格雷瑪斯則將“二元對立”原則運用于敘事學上，進而建立了一套完整的“二元對立”敘事研究體系，這一體系分別由兩個部分組成。

一個部分為“角色模式”，即根據作品中的事件行為者的功能進行分類，將其分為三對二元對立關系：(1)主角和對象。作品中二元對立最顯著的一對，主角是作品思想意識的主要體現者，始終處于矛盾沖突狀態下的角色，而對象則是主角所處環境中所追逐的目標，可能是人或者期望達到的某種狀態；(2)支使者與承受者。支使者是促使主角產生某種行動或為主角提供助力的各種因素，可能是一個人、一件事、一個社會環境或者一種不可抗力因素，相對的主角行為的接受者則為承受者；(3)助手與對頭，在主角追逐對象過程中的助力和阻力。 另一個部分為“語義方陣”，是格雷瑪斯的第二個重要的二元對立概念。正如杰姆遜所說：“(語義方陣)對于我們很多人來說，它代表著格雷瑪斯符號學的最高成就。”格雷瑪斯認為一切意義結構中都存在著兩種二元對立關系，一種是絕對的否定關系，一種是較弱的否定關系，可以稱之為矛盾關系，這兩對關系基礎將作品中的各要素構建起相互補充、對立、矛盾的網狀復合關系，通過復合網狀圖的呈現，使得對作品的分析更加透徹。

二、《死神來了》二元對立解構

《死神來了》是美國新線公司推出的以死亡為主題的硬性驚悚系列電影，影片在短短的90多分鐘里，采用大量血腥、暴力、詭異等鏡頭描述片中人的死亡過程，平均15分鐘就會有人死亡，讓觀眾在視覺和心靈上受到強烈沖擊。同時，創作者選取比較新穎的對立主題，相較于以往的恐怖片善與惡、理性與感性的二元對立主題，該影片則選取了“人類與死神”“宿命與無常”這兩對二元對立元素。整部電影的故事情節雖然簡單，但在拍攝細節、劇情邏輯、發展節奏、表現手法上調控十分出彩，成為美國硬性恐怖電影的經典之作。5部系列電影采用相對固定的情節發展模式，主人公利用預見死亡的稟賦以及強大的邏輯思維能力，盡可能地阻止“死神”的死亡設計，最終成功地讓部分人幸存了下來，并留下懸念引出下一部。創作者在表現“宿命”這一主題上下了很大的功夫，片中的大量隱喻更是設計精妙。一般宿命論認為，人的宿命是由多種復雜的因素交織在一起所形成的某種結果，如社會背景、人物性格、生活作風等，但該部電影的創作者在進行人物設定時卻將視線聚焦在幾個涉世未深的學生身上，他們本性善良，不曾犯下罪惡，有著幸福的家庭、美好的青春，可以說沒有任何應死的理由。例如，在《死神來了1》中，艾利克斯上飛機時看見一個正在哭泣的嬰兒，他感嘆道“飛機上有嬰兒，多數不會失事，否則上帝就是變態”，但“宿命”的安排就是這樣的“變態”，飛機在起飛后不久爆炸，飛機上的人無一幸免，“幸運”的7個人因爭執打架被趕下飛機而幸免于難，但之后其中5個人也匪夷所思地發生意外而相繼死去，“死神”愛好利用人們在日常生活中細節上的疏漏而創造意外，例如用水、用電、開車、過馬路等不良習慣，在隱蔽處讓其相繼喪命，一些日常生活上的細節疏忽就可以置人于死地，突出表現人生命的脆弱，進一步引發出對“命中注定”的感慨。同時片中大量的死亡隱喻讓整部片子營造出一種緊張壓抑的氣氛，例如，在《死神來了1》當中，窗戶中倒映出的機翼，在狂風暴雨中搖曳不穩，預示著接下來的飛機事故；“180”“6”“13”等，被西方人視為不吉利的數字恰巧出現。觀眾在這種緊張壓抑的氣氛中做好了隨時“死人”的心理準備，但創作者在死亡過程的描述上并未設置觀眾所期待的血腥、暴力、惡心鏡頭，而是輕而易舉地讓人死去，造成觀眾在視覺上和心理上的反差，破壞觀眾的期待，進而突出無理性的宿命。入殮師的一段話道出了宿命的本質：“人，沒有橫死這回事，也沒有慘死和枉死，只有注定的一死，我們就像一只老鼠被貓玩弄于股掌之間，我們無論做什么，雞毛蒜皮，抑或豐功偉績，搭飛機，抑或下飛機，都屬于死亡程序，由死神預先設計的程序。” 艾利克斯在與其交談后確信他所預見的死亡均是來自死神的設計、宿命的安排，在求生本能的刺激下，艾利克斯仍然保持著一貫的冷靜沉著，開展一場與天斗其樂無窮的生死游戲。

(一)對《死神來了》的列維·斯特勞斯式分析——以《死神來了1》為例

由于列維·斯特勞斯式的二元對立分析方法，需要抽取作品中的大量影片具體片段排列出特定的矩陣圖，由此進行總結和分析。而《死神來了》系列電影共5部，每部劇情發展模式大致相同，為便于分析本文將以《死神來了1》為例，進行具體分析，首先，尋找出影片中的二元對立元素，即人對死神，宿命對無常。之后根據故事的發展邏輯尋找片中的重要片段。

依照死神的計劃，機上的人因為飛機爆炸全部死亡，然而男主角艾利克斯具有異于常人的稟賦而預測到飛機將失事并加以勸阻，但是沒有人相信，6人因為爭執被趕下飛機而幸免于難，女主角克萊爾也因有不祥的預感而下了飛機。飛機失事被認定為一場意外，人們漸漸回歸到生活的正軌，但男主角卻預感到了托德的死亡。果然第二天托德死了，人們覺得托德是因為內疚而自殺，但男女主角并不認為托德是自殺死亡，于是半夜潛入停尸房一看究竟，卻被入殮師發現。男主與入殮師進行了深刻的交談，確信這些意外事件絕非偶然，而是由死神安排的，并堅定了與死神做斗爭的決心。之后泰莉死亡，艾利克斯由此推測出了死亡順序，前去告知警察死亡順序并尋求他們的幫助來營救柳頓。但警察認為這是無稽之談，男主角孤身前去營救柳頓，但為時已晚，柳頓也死了。警察根據現場懷疑艾利克斯，男主角根據線索推測出卡特的死亡方式，由此卡特獲救，但死神跳過卡特，將比利送上了天堂，艾利克斯推測到克萊爾的危險，奮不顧身地成功營救克萊爾，警察解除對艾利克斯的懷疑，正當他們認為死神的游戲已結束之時，卡特為營救艾利克斯而死亡，留下懸念。

綜上，從二元對立元素中可以看出，《死神來了》整部電影脈絡清晰，主線是艾利克斯對死神的抗爭，支線則有兩條：一條是警察對艾利克斯的調查，另一條是艾利克斯與克萊爾的愛情線。創作者將90%的筆墨放在了主線上，將宿命無常這一二元對立主題表現到了極致，而加入的兩條支線僅僅是為了打破單一的二元對立，讓影片內容稍微豐滿一些，但又不至于喧賓奪主。影片主人公之前想通過警察的幫助來戰勝死神，但由于得不到警察的信任，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去與命運抗爭，竭盡所能地去營救每一位將死者。當他奮不顧身地救下一個將死者，死神又會讓下一個將死者快速死亡還以顏色，這樣一來一回的拉鋸戰，讓觀眾揪緊了心，片中大量的鏡頭用在表現死神各種匪夷所思的死亡方式以及主人公對抗死亡之上。關于警察的鏡頭只有三處，而艾利克斯與克萊爾的愛情鏡頭更是少之又少，只有當克萊爾身處險境，艾利克斯奮不顧身前去營救這一段做出了交代。

(二)對《死神來了》的格雷瑪斯式分析——以《死神來了1》為例

為讓兩種二元對立分析模型能有更多的對比之處，格雷瑪斯式分析模型仍然以死《神來了1》為例。根據該分析模型的步驟，首先找出影片中的6個相互二元對立的角色，《死神來了1》屬于完成型組合。整個故事以主人公與死神的對抗為主主線。

1.故事角色的確定

主角：艾利克斯，對象：打敗死神，支使者：求生本能，承受者：艾利克斯，助手1：克萊爾，助手2：同學的相繼死去，對頭1：死神，對頭2：警察。

2.敘事程序的確立

基本上，《死神來了1》可以分為如下幾個敘事程序：

敘事程序 1(NP1)：暑期伊始，高中生艾利克斯與同學準備乘坐飛機前往巴黎，起飛前他預感到飛機在空中爆炸。驚恐萬狀的艾利克斯極力勸阻，告訴乘客們飛機將要墜毀，導致機艙內一片混亂。混亂中艾利克斯和其他6名乘客被趕出機艙。正當他們在為無法去巴黎而遺憾時，剛起飛的飛機正如艾利克斯所說的在空中爆炸。以為只是巧合的艾利克斯希望盡早忘卻這場災難，開始新的生活。

NP1 為整個故事的走向打下基礎。

敘事程序 2(NP2)：正當大家開始忘卻悲傷，開始新的生活時，托德離奇地死亡，大家認為托德是因過度內疚而自殺，但艾利克斯覺得事情遠沒有那么簡單。同時，幸存者克萊爾也覺得此事有蹊蹺，他們決定潛入停尸房查看托德的尸體找出端倪，就在他們進去后不久便遇見了入殮師，艾利克斯主動詢問托德的死因，入殮師告訴他們托德并非自殺，而是死于意外，并說出了一段關于宿命的言論。艾利克斯開始意識到自己不斷產生死亡的預感是有原因的，并相信死亡是被宿命所控制的。出于求生的本能，艾利克斯極力說服其他幸存者相信宿命的安排，并決定一起與死神抗爭，改變命運。

NP2 是主角對對象的第一次認識。

敘事程序 3(NP3)：艾利克斯和同學們正式與死神展開斗爭，主人公通過死亡預感這一稟賦以及超強的邏輯推理能力成功地預測了死亡順序和下一個將死者的死亡方式，排除來自社會及 “死神”各種阻礙之后最終救下了卡特和克萊爾，并且認為已經逃出了死神的魔掌。

NP3 可以說是故事在最后迸發之前最重要的積累。

敘事程序 4(NP4)：他們三個去巴黎游玩，艾利克斯和克萊爾的愛情修成正果，正當高興之余，艾利克斯的死亡預感又一次出現，他覺得自己將是下一個死亡者，但在危險時刻卡特拼死救下了艾利克斯，最后艾利克斯和克萊爾活了下來。

NP4的敘事程序可被概括為：一個意外的結果。在觀眾剛放松警惕的時候，突然爆發一個出乎意料的死亡。

綜上，該文本的敘事結構可被確定為：

存在狀態+挑戰+應對成功+挑戰+應對失敗+挑戰+應對成功+挑戰+應對失敗

該文本的內在結構仍舊為宿命與無常之間的簡單沖突。這一對立元素集中在艾利克斯和死神兩個角色身上，成為整個故事的主要線索，推動劇情的發展。《死神來了1》的結局狀態為應對失敗，為之后的續集埋下伏筆，之后的4部系列電影依照第一部確立下的基調發展劇情。值得思考的是，《死神來了》這一系列電影僅利用了命運與無常這一對立元素，劇情簡單明了，幾部電影的故事發展模式大致相同，但仍成為美國硬性恐怖電影的經典之作，電影每次上映時都受到全世界觀眾的期待與熱捧，它的成功之處在于，擁有創新的對立元素和極富表現力的拍攝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