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像敘事中的西海固

安正發(寧夏師范學院文學院，寧夏 固原 756000)

21世紀以來，最早在電影中呈現西海固面貌并給觀眾留下深刻印象的要算2002年上映的《美麗的大腳》了，在荒涼干涸的黃土地上，演繹著渴望知識的孩子們與村里的老師張美麗，以及北京來的志愿者夏雨等為了改變當地落后的物質條件不懈努力的故事。影片將西海固艱苦的生存環境和貧困的物質條件，尤其是孩子們的求知教育問題推到了世人面前。之后電影《紅色之旅》又將西海固作為主要的拍攝對象，北京搖滾青年東方欲曉騎著一輛哈雷摩托車，馳騁于陜甘寧革命老區尋找夢想，先后與七位當地民間人物春蕾、民辦老師、剪紙藝人、大阿訇、秦腔演員、鄉土作家以及服務員小芳相遇，在交往中知悉對方各自的追求，他自己的人生目標也逐漸清晰，最后登上紅軍長征勝利前翻越的大山——六盤山，終于尋找到了自己。而2015年上映的《六盤山之戀》則表現了北京青年趙大鵬追夢的故事。他背著吉他，騎著摩托車，從遙遠的北京來到偏僻的小城寧夏固原，追尋著西部歌王王洛賓的足跡，尋找原生態“花兒”，以實現自己的音樂夢想。在這里他結識了美麗清純、能歌善舞的當地少女王燕，最終實現了夢想，也收獲了愛情。

這三部電影主要以西海固為故事發生的地域背景，展現了這里的人們在艱苦環境中的堅忍與執著，他們延續著祖輩留下的傳統，又對外界的生活充滿憧憬和向往。可以說，三部電影拍攝的時間最多已相隔十多年，但都緊緊抓住了西海固當下最重要的特征，展現了西海固在社會發展的歷史進程中艱難地前行，既有對傳統的堅守，又不甘于現狀，使觀眾眼中的西海固印象豐富而多元，共同見證著這個區域在新的時代下不斷發展與進步。

一、農村教育問題依然受到重視

《美麗的大腳》中主人公張美麗的愿望就是要讓村里的孩子學習知識，改變命運。從教自己的孩子到教村里娃娃，最后辦起了簡陋的學校進行教學，她幾乎把自己所有的心血都傾注到孩子們的教育上來。這似乎在那個環境中就是最好的結果了，但北京來的支教老師夏雨對張美麗識字錯誤的糾正，一下凸顯出這種教育的不足和缺憾，也深深震撼著張美麗，她認識到自己與城里老師的差距，也更熱切地希望支教老師能夠留下來，為此她盡其所能為夏雨老師做任何事情。盡管也有好心辦壞事的情形，如她將夏老師的皮衣用水洗，但初衷是讓夏老師在生活方面少操些心。為了讓夏老師能喝慣當地的水，領著孩子們到城里去撿別人扔的橘子皮，曬干泡水喝。她沒有意識到這樣是否衛生，完全是盡己所能來為別人考慮。而所有這一切都是為了讓從城里來的支教老師能夠安心地留下來。

而《紅色之旅》中孩子們已經不是群體性的得不到受教育的機會，此時全國早已實現免費入學，因此影片要表現孩子的失學，只能選擇家庭因病無勞力的春蕾同學。雖然春蕾在小學五年中名字一直在“三好學生”的光榮榜上，但由于父親去世，母親長期生病靠藥物維持，家里還有兩個年幼的妹妹到了上學的年齡，為了有人支撐這個家，母親忍痛讓已經識了幾個字的春蕾輟學回家。一方面是傳統重男輕女觀念的積重難返，另一方面也是影片要表現兒童失學問題勉強還說得過去的理由。女孩起名“春蕾”就暗含了幫助農村，尤其是西部農村邊遠地區的失學女童回到學校學習的社會公益項目“春蕾行動”，而選擇的演員的大眼睛也讓人聯想到“希望工程”的大眼睛女孩蘇明娟。寫標語的民辦教師，對教育有著一腔的熱忱，希望通過自己的呼吁和努力，盡可能改變一些孩子的命運。他的自我介紹為“老師，民辦的”，并不以民辦教師的身份而覺得矮人半截。

二、生存條件和生態環境不斷改善

幾十年來，人們常用“苦甲天下”來形容西海固，主要由于這里生存環境惡劣和生活資源的短缺，以及由此所導致的經濟文化教育等方面的落后。《美麗的大腳》中那光禿禿的黃土地，到很遠的地方去馱水的場景，給人印象非常深刻。迎接城里來的夏老師就是在簡陋學校的土操場上，孩子們最快樂的玩耍是在松軟的黃土洼里溜滑滑，雖然滿頭滿臉的黃土但樂在其中。為了給觀眾留下更深的印象，電影中出現了街道的鏡頭，平房上寫的字是“海原縣食品高崖供銷站”，告訴觀眾故事發生的地域。可以說，在《美麗的大腳》中的西海固看不到綠色，也似乎看不到生機和希望。但在《紅色之旅》中，春蕾上學翻越的大山的綠色，她放養時背景中的山溝也是滿眼的翠綠，就連沿秦長城一線的植被也沒有使黃土裸露。而到了《六盤山之戀》，電影更是一直在郁郁蔥蔥的綠色中展開。這一切當然不是導演的刻意選擇，而是西海固生態環境改善的必然結果。《美麗的大腳》于2002年播出，展現的是本世紀初西海固的自然風貌。2003年國家實施退耕還林政策，并配之以封山禁牧，使當地的生態環境有了顯著的變化。分別于2011年和2015年播出的《紅色之旅》與《六盤山之戀》，真實地展現了西海固在自然環境和生活條件方面的變化。今日的西海固已經山清水秀，成了避暑勝地，也成為當地旅游宣傳的招牌。也將漸漸改變人們對西海固的認識和記憶。正如《六盤山之戀》主題歌所唱的：“身邊的風景總是看不夠，純凈的空氣清涼的綠洲。”尤其年輕人在追求愛情的過程中，充分展示了固原境內的美景和豐富的旅游資源，有中國十大石窟之一須彌山、六盤山紅軍長征紀念館、火石寨丹霞地貌、古雁嶺公園、隆德老巷子、王洛賓文化園等，突出表現了這里山美、水美、人更美的主題。

三、充滿著堅定的理想信念

信念是人生的詩與遠方，艾青在《光的贊歌》中說：“我們的信念，像光一樣堅強。”[1]貫穿于幾部電影的都具有堅定的信念。張美麗憑著頑強的毅力和讓娃娃都能成功的信念在窮鄉僻壤辦學校，按她的話說就是“我這一輩子啥都不成功，可我就是希望我的娃，將來都是成功的”。為此，她愿意做任何事，為了夏老師能喝得慣當地的水，領著孩子們在城里撿拾橘子皮；為了給孩子們買電腦，硬是喝下了一瓶老白干，以致在返回的路上自己將自己拴在樹上，多天后自己都想不明白原因。張美麗的信念就是讓孩子們走出大山，學習本領后去建設自己的家鄉。就是北京來的夏雨老師，也“表現了城市知識分子對于理想的追求”[2]。

《紅色之旅》講述的是北京青年東方欲曉追尋革命先烈的足跡，在陜甘寧邊區尋找自己生命的方向和動力。他身穿一襲紅色的風衣，T恤上是毛澤東的頭像，一路碰見的七位人物都從不同側面給他在生活上新的認識。民辦教師騎著摩托車沿長城一路寫標語：“子不教，父之過”“十年樹木，百年樹人”……以自己微薄的力量想為農村的教育做點事。為了山里的娃娃，他放棄外出打工掙錢的機會。大阿訇是在“毛澤東會見阿訇舊址”來接待北京青年的，所講的一系列道理中，表現的是對宗教的誠篤與信念，甚至不管在現實生活中的物質條件如何。女服務員小芳希望東方欲曉把她帶到城里，她心中的城里不是現在的小城市，因為她已經在這里工作了，而是北京這樣的大都市，她有著“總有一天我會自己去的”這樣強烈的信念，靠自己的雙手去城里打工，學習手藝。就是東方欲曉，在一段時間的生活經歷和不同身份的人員的深入交往后，也終于找到了自己的目標，登上六盤山，從迷茫走向了堅定。

在《六盤山之戀》中，趙大鵬背著吉他來到寧夏固原來追尋自己的音樂夢想，憑著執著的信念，不但學到了原生態的“花兒”，還結識了美麗清純、能歌善舞的當地少女王燕，最終不僅實現了音樂夢想，也收獲了愛情。男女主人公在須彌山大佛樓前跪拜許愿；在菩提樹下歡樂歌唱。

四、他者視野中的西海固

三部電影都是用他者視野來審視西海固，將發達與落后、文明與荒蠻，通過北京與西海固、北京人與西海固人做了鮮明對照。支教老師夏雨、騎著摩托尋找自我的東方欲曉、背著吉他追尋王洛賓足跡的趙大鵬都來自北京，他們已不簡單地稱之為城里人，而是首都北京來的，北京也就成了西海固的夢想。張美麗接受夏雨老師的邀請帶著孩子們到北京觀光，這里讓他們看到外面的世界，知道如果自己努力奮斗了，一旦成功可能會有怎樣的結果，這樣孩子們就有了具體的目標和參照。而讓王大河學驢子叫的城里人更是以居高臨下的姿態來審視山里的孩子，以此給他們帶來歡愉。《紅色之旅》開頭，電影展現了春蕾以往求學的條件。雖然已經被迫輟學，但她依然在天還沒有亮時，提著馬燈，翻山越嶺過了幾個山頭。當太陽在山尖露出頭時，她趕到學校對面的大山上，向著學校張望。這正是她平時求學所走的路。東方欲曉在學校了解到春蕾的學習和家庭情況后，決定資助輟學的春蕾。但在他們最初見面時，卻似乎是以施舍的神情來打量面前這個大眼睛的女孩。

而西海固的人們也總是以仰視和崇敬的眼光來看待北京和北京人。剪紙的伏師傅知道東方欲曉是北京來的，非常精細地給他剪了像，隨后還專門剪了幅“西海連著北京天安門”的剪紙，把西海固人對北京對天安門的感情深深地凝結、寄托在一幅剪紙上面。回族作家也在思考“我們西海人與那些都市里的人是什么關系”這樣的哲學問題。

五、愛是故事發展的紐帶

三部電影各用不同的方式對愛這個話題有所表現，除了夏雨老師和男友劉志鵬是正面表現，也有張美麗與放映員王樹之間的曖昧關系。王樹是有家庭的，但婚姻生活并不美滿，礙于當地的文化傳統，張美麗與王樹也只是偷偷摸摸地交往。城里人夏雨畢竟見識多，思想開放，極力鼓勵張美麗在這件事上做出抉擇，主動為自己去謀幸福。

東方欲曉與賓館服務員有了一段時間的交往后，懷著對城市的向往和城里人的好感，姑娘用民歌《想親親》來挑逗北京人，于是兩人就有了一次深入的交談。這“美麗的邂逅”并未能成就兩人的愛情，畢竟各自的文化背景相距太遠。而當姑娘知道留不住北京來的東方欲曉時，依然真誠地祝愿他去追尋自己的夢想，尋找本屬于他的世界。姑娘深情地唱道：“雄鷹越飛越高了，看不見西海的面了。”

而《六盤山之戀》中的趙大鵬追尋西部歌王王洛賓的足跡，想學習原生態“花兒”，實現自己的音樂夢想。在王洛賓文化園里，結識了美麗清純、能歌善舞的當地少女王燕。趙大鵬對藝術的執著追求，打動了王燕，愿意跟隨大鵬翻山越嶺，深入民間收集“花兒”的第一手資料，并且教大鵬唱“花兒”。少男少女的情愫終于在接觸和相知中逐漸變成互相愛慕，最終他們收獲了愛情，也實現了夢想。

六、結 語

三部電影從不同角度展現了西海固的自然風物和人們的生存狀態，對人物性格與民俗風情的刻畫也都傾注了一定的心力，取得了較好的社會反響。后面兩部電影中前者的影響較大，通過影像敘事展現西海固的地域色彩，包括山川景色、人物性格、風俗民情等。如果說有什么不足的話，就是過度夸大了西海固的教育落后程度與當地人的生存困境。《美麗的大腳》里設計的農村婦女張美麗從教自己的孩子到辦學校教村里的孩子，這在21世紀初的西海固也是不可能有的事，因為自2000年國家就將最后一批民辦教師轉為公辦教師。但導演這樣處理或許是為了凸顯該地區教育的落后，“影片背景交代雖與真實的發展進程差之甚遠，……只是影片以藝術夸張和極端的方式感性地凸顯了這個地區自為的緩慢和沉重的起步”[3]。事實上，效果正如電影所呈現的，使西部農村尤其是西海固的教育問題受到外界的極大關注。而2011年播出的《紅色之旅》還有民辦教師在奔波，就更顯得是為情而造景了。另外，影片《紅色之旅》中回族作家所在的鎮子以銀川鎮北堡西部影視城拍攝，脫離了西海固濃郁的民俗風情和地方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