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向陽而生的（組詩）

冠楠

那向陽而生的（組詩）

冠楠

漢口火車站

漢口火車站，異鄉人

懷想歸路，等候列車

離開四川的民工、伙夫

和懵懂的少女，如同泥塑

展示在這不大的方形候車廳

他們提著虛妄的衣物

擁擠在一條通往命運的窄道上

多少次萬里來回，他們就如此

緩慢移動在萬有引力之間

依靠摩擦，錘打著那具

由故鄉定義的土生土長的身體

核桃

我停下筆，拿起那對核桃

祖父教過我，如何將其把玩

如何逆時針轉動自己的一生

我看著上面的紋路，陰陽、八卦

似乎給予每一顆獨有的前世

握在手里，我感覺到充實

像兩顆飽滿、木質的行星

在手中彼此吸引、轉動

而掌心的引力，此刻無限大

鳥巢

在武漢大學第一次見到南方的鳥巢

小小的一顆就舉在杈頭上

如同一只手舉著一只尚未夯實的漏斗

接納著上帝。我遺憾它

大材小用，每天只有飛回的麻雀

銜來櫻花大道路過者的人頭

也許，我也早就被丟進這未知的狹口

走在另一端虛無的路途

同樣抬頭欣賞著稀疏的晚櫻

一位穿花裙的女孩兒坐在樹梢

擺動小腳，我便說是上帝的雕刻品

嗑瓜子

喜宴上

擺了一大盤瓜子

小時候我抓起它們

放進褲兜

堅信每一顆瓜子

都存在一個好吃的核

每一種堅硬的東西

都必須用另一種堅硬去攻破

我大聲地

用力地嗑

這樣的童年，稱得上

擲地有聲

手相

十六歲時，我伸出左手

奶奶用手指的粗繭在上面比劃

她說，我情線紛亂、壽線短促

就是一個多舛的凡人

她平衡著力度，在我手心寫下

一個不明的漢字作為保佑

直到現在，我常展開左手去看

仿佛就有這么一個漢字，正在造出

我此后方正、拘束的命數

它既不能被修改，也逃不出

一個男孩兒稚嫩的掌心

春日素描

陽光下我看見，兩個小孩兒

在草地里推搡。頭頂的樹

吊著無法觸地的葉子，同樣推搡著

地下的陰影。春天來臨

我開始對自己的懶惰懷有感恩

側躺在樹陰下，我寄希望于身下

草木能將我托舉，離開地面

離開這呱呱墜地的痛楚

那個時候，那朝著我跑來的孩童

那向陽而生的陰影

該會是多么美好而神祇的存在

江灘

面前橫著的大江名叫揚子

寬闊、筆直，武漢人坐在臺階上

看著逆流的輪渡，同樣看著

對岸的另一群武漢人

擁擠的人世，還是有一條大江

分隔開苦難和酸楚

從童年到叛逆，從年輕

到中年危機，長江大橋為凡人

一一連接起命運

陽光下的江灘

孩童光腳，牽扯著風箏跑過

我似乎也喜歡如此把皮囊放逐

那一次我記不太清

只想起我曾偶然地回頭

看天晴萬里

上帝正與我互相拉扯

冠楠，本名蔣佳成，生于1996年，四川南充人，詩歌愛好者，華中師范大學公共管理學院本科15級學生。主編校刊《搖籃》。作品偶有獲獎，詩歌散見于《中國詩歌》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