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食記（組詩）

凡亞

分食記（組詩）

凡亞

觀石記

盆景的假石隱隱裸出，

苔蘚由刷子代為繁衍，在石頭的

臉孔上作痛。彌勒佛與基督，

它們渺小，像插在生日蛋糕上的

小旗幟，在人工景觀里受苦。

孩子輕而易舉地將其拔出，沾上點

奶油就丟在了地上。鍍金的肚皮

被多少腳丫揉過，聞香的螞蟻

列隊越過腎臟。蠟燭囊括了多余的

色彩型號，和標簽價碼

地下中國，溪流汩汩滿載斑斕的許愿，

通往冥府的靈耳。品嘗一塊石頭或許是苦的，

但風會吹散所有的味蕾和咒術，

在洞穴的方盒子投下一小顆彈珠。

分食記

我觀察成排的烏鴉如何啄食這夭折的夜晚，

水仙低著萎蔫的黃燈籠自憐。模糊的愿望在我的兩耳之間一一熄滅。

我觀察烏鴉分食玻璃，但光明從不是一種

誘餌。沒有一株松木會無辜地被打濕，無辜地思索靜止。

秋葉并非由悲傷觸動，水仙提起了發著低燒的蕊，

一只冰涼的手背貼上了我的額頭。但我不作答。

我裹緊發著低燒的棉被安息在遍地的玻璃渣上。

漫天的信紙述盡了別處的佑愿，但都不是我的回答。

送別

當明天跟隨明天的使節離去

整個春天只剩下一列火車

我該如何拿一朵花來望你

新娘，我的白馬跨不過鐵道的深淵

雨夜來音

有一撥人從睡夢中傳回問答

有一撥人在山的那頭講出山的迷信

她的門敞開 失修的風狂呼不止

磨損的階梯通往船桅的青苔

掩口的薄霧透出閥門上的字樣

一個平白的雨夜 如飄浮一通不定的

遠程電話 山岡失守來去的忙音

如燕子銜回山泥的信件 一對垂釣的瞳孔

如染上魚形的紋身 睡入一灣陳年的水渠

我緊抱完好的枕頭起身 確認舊影依舊在手邊

黏濕的手心碰臟了繪本 像是有人

給擺在雨天的床頭柜上 沒有聲響

人 間

為什么要跪下

這里不是原野，

摩托卻如牛羚一般側下。

掙不開鐐銬的名字終于變了黑白

為什么又是紙在燒

天下雨

你本意拿傘，卻拿起了刀。

畫 生

他笑中帶澀，說，

“要考上清華美院，文憑上敲的章

就是清華的。”驕傲

如一場未遂的策謀，終于僻鄉

堆砌滿石膏與木架的閣樓爛尾

那時放課后，一輛落拓的

豐田將疾速在狹窄的寧穿路發飆

舉起手槍的人在法國梧桐的

連綿中，涂下空隙間兌水的藏青

一籃翕動鼻翼的夜明珠，仍保有

孩童的完好，和安寧的視線

車過邱隘鎮，我明白自己

是這里一個名正言順的偷渡客，

正頻繁來返于，畫家冒名的歸屬地

姑且，稱作那片白樺，坑洼小徑旁的

必經之所。漫長的午后，

鄉村別墅面朝烏云下悶熱的布景，

殷勤的女主人住下房間的光亮

我猶能記起，那不遠處偶爾躍起的

幾個黑點，和進出的幾個沒有色彩的人。

凡亞，本名俞帆漾，1996年生于浙江寧波。上海交通大學生物醫學工程學院2015級本科生。現任上海交通大學白巖詩社社長。曾獲“言色杯·上海校園十大詩人”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