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巖
母親有一本厚厚的詞典,大概是年代久遠的緣故,脊背受損,紙頁泛黃,還有頁腳折過后小心翼翼撫平的痕跡。看得出來,母親十分珍貴這本詞典。
母親往書頁中夾了不少東西——幾片干枯的楓葉,一個信封,還有許多白發。看起來,都很平常的信物,不值得深究。
一個夏天的午后,天氣晴好,惠風和暢,蟬也懈怠了呢喃,真是特別安寧。母親搬了把藤椅,坐在陽光下,膝上便放著那本詞典。
我一時興起,自告奮勇地要替母親拔去白發。母親往昔的如瀑青絲如今生出了白色的“叛徒”,真想“除之而后快”。母親自是應允了,取下束發的皮筋,便由著我對她的頭發“上下其手”了。
我輕輕撥開小縷的頭發,順著根部尋找著。恰到好處的光線微微反射出頭發的光澤。不一會兒,我便找到了一根白發。我將銀發在手指上繞了兩圈,又輕輕使了把巧勁兒,那一根負隅頑抗的小東西,便蔫答答地躺在我手心里了。
我把它遞給母親,又輕輕捋順了她的發絲,尋找著下一根。她端詳著那一根小小的煩惱絲。它并不是很長,也不是很罕見,只不過從根部先白了半截罷了。她將那根歲月的記憶夾進了詞典里,開口調侃我說:“這根頭發是為你白的啊。”
我并不多話,只是又遞給她小綹的白發。她一根一根地看過,像是向已逝的歲月告別,態度虔誠得像是聆聽歲月的鐘聲,抑或是享受回憶的安寧。
“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暮成雪。”母親在安置好這些白發后,又和我絮叨起詞典里的其他物件。那幾片干枯的楓葉,是她在清華大學里撿的,帶回來做個念想吧,她雖未說出來,我卻猜到了她“望女成鳳”的小心思。
我趕忙轉移話題,指了指那個牛皮信封。母親有些驚訝:“你竟忘了嗎?”她拆開那個小小的信封,從中取出一張紙來。我展開那頁紙,發現它竟是我寫的一篇作文。文筆青澀,字跡稚嫩,結尾處還裝模作樣地寫了一句:“那人走了,只有星光送她。”
惠風輕輕拂過我的臉,手中的作文紙與它共鳴似的顫了顫。我幾乎不敢相信,母親視如珍寶的竟是這些普普通通的物件。
安寧生于回憶之間,回憶安放著光陰。人世間哪兒有那么多的濃墨重彩去描繪悲歡離合?細枝末節處,處處透著平淡。平平淡淡才是真,也許只有在這一絲絲的平淡中,才能尋覓到歲月的真正靜好!
教師評語
看似再普通不過的詞典,卻珍藏著寄托“望女成鳳”的楓葉、“我”故作深沉的作文、還有為兒女操碎心的白發。作者在敘述這份情感時,沒有慷慨激昂,就如母親珍藏的這些普普通通的物件一般,波瀾不驚,卻在娓娓敘述中,讓讀者感受到濃濃的親情和平淡的處世哲學。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