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秀蘭
謙遜是人們贊頌的美德,但歷史上也出現過許多“狂性十足”的文化人。就近代歷史來說,一些文人,憑著才華出眾、知識淵博,時常流露出恃才放達的性情。不過,有時因為他們表達的是真性情,所以不僅沒有損毀他們的形象,反而為他們增添了一份單純、率直與可愛。
中國文化界的奇人李敖,19歲進入臺灣大學學習,上課專愛挑老師的毛病。法律老師講錯了,李敖立刻糾正;英文老師滿口上海腔,李敖聽了當場大笑。一次,李敖質問經濟學老師:“三民主義到底有沒有缺點?”老師脫口而出:“當然有啊!” 李敖追問:“缺點在哪里啊?”老師高聲回答:“我不敢講啊!”全班哄堂大笑。在臺大畢業答辯的時候,三位教授坐在李敖面前,半小時后對他說:“李敖,你答辯通過了。” 李敖說:“你們什么也沒問,我什么也沒說啊。”教授們說:“我們只要一開口,就會被你駁倒,所以什么也不問了。”
汪曾祺在西南聯大上學時,上課從來不記筆記,還經常缺課,但是他的課堂習作,老師沈從文給過全班最高分——120分。一次,汪曾祺喝得爛醉,沈從文老師發現后,將其攙到住處,并給他喝了好多濃茶才醒了過來。其放浪形骸的狂勁兒由此可見一斑。
北大教授孔慶東當年高考時,沒有與本校同學分在同一個考點,而是被分在別出。為了替本校同學“干掉”幾個競爭對手,他故意每場提前20分鐘交卷。結果“一人交卷,滿屋焦躁”,同考場的考生都不同程度地受到了影響。即便如此,孔慶東還是輕松地考入了北大,而北大中文系當年在黑龍江只招兩人。當然,當年孔慶東的“損招”不值得提倡,但是那份因才華而引發的“狂妄”,還是為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胡適被人們稱為謙謙君子,但他也有“狂妄”的一面。1917年,胡適從美國回國,他在日記里記下《荷馬史詩》中的一句話:“如今我們已回來,你們請看分曉吧!”后來胡適與章太炎在少年中國學會演講時,又引用了這句話,可見當時的他很是自負。
西南聯大中文系教授劉文典是《莊子》研究專家,他上課的第一句話是:“《莊子》,我是不懂的嘍,也沒有人懂。”抗戰時期,有一次劉文典跑防空洞,他看見作家沈從文也在跑,很是生氣,大聲喊道:“我跑防空洞,是為《莊子》跑,我死了就沒有人講《莊子》了,你跑什么?”其自負與狂傲盡顯無遺。
講課時架子最大、性情最狂的人莫過于章太炎先生。他來上課,馬幼漁、錢玄同、劉半農等五六個弟子陪同。其間,劉半農任翻譯,錢玄同寫板書,馬幼漁倒茶水。對此,章太炎也不客氣,對教室里滿滿當當的學生說:“你們來聽我上課是你們的幸運……”
“書生留得一分狂”,中國藝術研究員劉夢溪在《中國文化的狂者精神》一文中希望作家和知識分子保留一份可愛的狂氣,他說假設連一分狂氣也沒有了,作家與知識分子的氣質就要打折扣。實際上,包括胡適在內的名士大家,正是因為有那么一份狂氣,才增添了一分通透的率真與豪氣,看上去才那么親切與真實。
當然,劉夢溪并非要求知識分子毫不謙虛,狂性十足,而是盡量保留一分可愛的狂氣。不過,只有那些滿腔經綸、學富五車、才華橫溢的人才有資格擁有那份狂性,倘若我等凡夫俗子也顯露所謂的狂氣,那不僅令人生厭,還會因為缺少“狂”的資本而遭受人們的嘲諷與唾棄。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