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駝蹤”返津門 故地憶前賢
——記“李駱公先生藝術與文獻展”

石 磊/Shi Le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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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駱公先生藝術與文獻展

總策劃：鄧國源

策展人：王偉毅..李不毅

資料：韋東月..楊鵬

推廣：于童

主辦：天津美術學院

承辦：天津美術學院美術館.桂林畫院

協辦：廣西國際文化交流中心

開幕時間：2017年9月10日10時

展覽地址：天津美術學院美術館2FB廳.3FA/B廳

展覽時間：2017年9月10日—10月8日

丁酉之秋，恰逢教師節，由天津美術學院鄧國源院長任總策劃，天津美術學院主辦，廣西國際文化交流中心、桂林畫院傾力協辦的“李駱公藝術與文獻展”（圖1）在天津美術學院美術館啟幕。展覽匯集了李駱公生前所作34幅油畫作品（圖2）、42件書法作品（圖3）、32件篆刻印石（圖4）、14件拓片（圖5），連同200余件各類歷史文獻、信札、照片，生活用品（圖6），全面深入介紹藝術家藝術成就、歷史貢獻和藝術地位。其特殊意義在于完成李駱公重返津門的遺愿以告慰先生，紀念他誕辰100周年和為美院肇始、繁榮所做卓越貢獻（圖7），讓美院師生在觀瞻藝術展時勿忘先生為學校發展所付出的辛勤耕耘。

展廳中陳列的歷史影像留駐了先生一生的辛勤跋涉，故鄉①、美專②、東洋③（圖8）、哈爾濱、北平、津門、桂林，連貫成先生從鄉間少年到革命青年，從名震上海灘的“黑沙駱”到油畫民族化的先驅，從嘔心瀝血的藝苑園丁到困境中不忘初心的藝術工作者，終成中國藝術國際化使者的完整駝跡。其中美院校園及工作室的影像捕捉了先生在籌備建院④階段擬訂教學大綱、完善設備、延聘師資過程中事必躬親、苦心經營的掠影（圖9）。“駝跡”也折射著十里洋場西畫東漸的風云際會，時代巨子矢志不渝的愛國情操，召喚讀者拓寬視域，感慨、思考中國近代社會劇變中藝術和藝術家的命運。

展覽集中展示34幅幸存于戰火和運動的代表作，完整鐫寫了先生融現代諸派創東方寫意油畫的探索歷程。早年的《自畫像》（封二）線條濃重，構圖大膽，用色潑辣，對比強烈，鋼鐵般堅實又疾風閃電般迅捷的線條凝練地概括出意氣風發的青年形象。弗拉曼克一般潑辣的線色、狂野的筆觸、旺盛的元氣凸顯典型野獸派畫風，是與日常寫生及《夫人畫像》（圖10）扎實的寫實功力迥異的趨變求新。這股共存于《自畫像》《思》《讀》中大刀闊斧的男性力量離不開洋畫中心的現代主義熏陶和美專倡導個性表現宗旨。閑居哈爾濱之作中夏日暖陽、郊外清秋和寒冬雪巷，語言沿襲印象派畫家筆下簡括的輪廓和光影空氣交響，但是精裁構圖、逸筆草草、意境蕭疏的傳統意趣已脫離地道的洋風，退卻年少的狂放，獨立美展時期初露端倪的“中西調和”推動作品邁向沉郁厚樸、含蓄寧靜的民族風（圖11）。畫面中俄式的雄偉教堂，歐式的寂靜別墅，街道間錯雜的行人、黃包車、自行車，時尚的洋裝、禮帽、文明棍，以及金色沙岸、江上浮帆所還原的歷史風貌，將觀眾倏然帶回業已遠逝的歷史情境，理解藝術為人生的年代，淡化社會責任意識、強調個人價值的創作難為孤島之外所悅納，匯聚流通于都市的異質文化符號給予的親切感釋放了郁結心底的狂野，成為先生油畫的代表圖式。

圖1 天津美術學院美術館李駱公先生藝術與文獻展展覽現場

《水果和鮮花》是在美院執教時期的范畫（圖12），將寫意油畫的藝術追求融入教學理念并可視化，精心剪裁構圖，用速寫的概括和素描的精準塑造造型寫實嚴謹的瓜果、鮮花，且油層厚重，色彩富麗，堅實的圖像構成和光色變化的細致捕捉所表現的花果質感真似，親切可人，明朗的色彩被一種朦朧背景籠罩，與蘇派寫實的深沉灰暗和紀念碑式構圖相去甚遠。這種“融匯中西”的氣質在鄉村小景甚至雄關漫道中愈發強烈，《昌黎風景》《古長城》（圖13）筆調凝練，色彩單純真切，筆隨心運抒寫情思，營造田園牧歌式的意緒。對寫意文人畫的體悟⑤、熱衷形式的表現性畫風與天津表現性文化語境⑥所激發的靈感有效共融，再以精準、沉厚的筆力形象化為具體可感又置身其間的有形之物，成就了這種具有中國氣氛而不失油畫本意的境界。再看晚年的漓江盛景（圖14），情感已愈趨內斂，色彩愈趨溫和，“中西調和”蛻變為“以西潤中”、優雅自然、瀟灑脫俗，兼具東方情調和人文趣味的“寫意油畫”。下放廣西的磨難給予頑強的藝術家師法造化、潛心研究文人意趣的空間，信馬由韁的筆觸所繪出神入化的意境，詩意化的寫意情趣就是桂林靈秀的地域風貌與自我心靈相合后的審美形式革新。

圖2 李駱公 思 木板油彩 53×45.7cm 1942—1944年

悉數亮相的代表作品用承襲自關良、倪貽德諸大師樸素厚重的色彩、剛健的筆觸張揚藝術個性，詮釋其“藝術為休息服務、為人類服務”信念，作品超越現實的精神指向非遠離社會的孤芳自賞，它承襲傳統文人畫意在筆情墨趣、抒寫胸中意趣的審美屬性，脫胎于油畫藝術民族化的思潮，實屬時代精神的自覺回應和社會變革的文化表征。這些誕生于西方油畫全面摸索、引進的特定背景的作品，普遍基于融合主義、西方主義的文化策略，充當著東方式寫意和西歐表現性傾向的視覺表征符號。

三間展廳里，百余件書法篆刻藝術全面呈現李駱公貫通現代藝術思潮與文人畫精神的求索過程。從《赤壁懷古》到《蝶戀花》再到《龜雖壽》，有鐘鼎甲骨、秦磚漢瓦、篆籀筆意甚至蟲書中積累的視覺經驗，上古神性文字系統中的遷想妙得，配合漓江山水的浪漫情調，獨創出視覺形象與精神感知和諧共存的視覺系統。

圖3 李駱公 張繼《楓橋夜泊》 紙本 97×506cm 1985年

圖4 李駱公篆刻作品及刻石

圖5 李駱公故國神游拓片 1983年

圖6 李駱公手札、生前所用眼鏡及手包

圖7 1979年李駱公與王之江等老同事家屬在天津美院校門口

圖9 李駱公與同事們在天津美院主樓前（左起穆家麒、待考、李駱公、古達、王之江、魯汀）

圖10 李駱公 人像寫生 幾夫人像

《蝶戀花——答李淑一》筆墨奔放、郁勃雄奇，亦書亦畫、動感飛揚，醉心琢磨形式技巧卻“擬古不為古役”，緊密把握社會變革的脈搏，十年精研詩詞、音樂，百易其稿，革命的現實主義與浪漫主義相結合表達對烈士崇敬之情，也觀照這自身為“藝術之花”永不言悔，化繭成蝶。因此作遭受誤解和拒絕的憤懣在《龜雖壽》中信筆揮灑（圖15），形象化的視覺符號與草書的筆勢飛舉增添了字體的生動性和情緒張力，抑揚頓挫的筆畫間都充盈著濃厚金石味道，鐵骨錚錚，字如其人。先生在荒沙狂騰的世道憑老驥伏櫪精神，協調以書入畫古法與留日習得的形式美要領“發憤揮毫”，磅礴、奔放豪宕的筆勢接續西方化的抽象語匯實踐，有效彌合預期與現實的斷裂，用個性十足的“草篆”體現金石篆刻藝術的創新與革命。《藝無涯》（圖16）字形尤似原始彩陶的符號紋飾，保留象形文字富于變形、夸張特性，又加入水墨寫意畫的濃、淡、干、濕變化和筆觸間的飛白效果，新穎奇絕。保留金石文字的渾厚古樸又充分利用毛筆的彈性，古拙蒼勁中糅入音律節奏感，筆墨形式與思想內容統一于亦書亦畫的字體中，做到“神”“形”統一，意境無窮。作品是閑暇時的自勉，精確濃縮先生美學追求和創作生涯。遠離繁華的清苦生活純凈了藝術品質，更錘煉了藝術魄力，耗盡畢生心血掙脫傳統法書的桎梏，在咫尺方寸間構建書畫同一的自由境界。

油畫與書法共置同一空間的展覽形式非刻意制造劇烈視覺反差，而是強調跨越油畫和書法篆刻概念的鴻溝，游刃有余信步于兩山之巔者，近現代諸家中唯李駱公先生一人。在被迫中斷油畫創作后，書法、篆刻中純形式和精神性延續了表現性現代文化的個人特征，用獨特方式張揚著李駱公先生的藝術地位。

影像、作品反映李駱公先生一生漂泊他鄉、命運坎坷的經歷，而展柜中請柬、聘書、信札、畫譜告訴觀眾因真摯誠懇待人、樂觀爽朗的性格在旅途的鐘期既遇。“黑沙駱”個展的實況攝影、請柬、簡報承載著關良、張仃等大師的知遇之恩；劉海粟的信函指引觀眾探源油畫民族化的精神源泉；關良的印稿寄托教學相長的師生恩情，李可染的通信彼此恭聽畫印心得，山本健吉致信寥寥數筆勾勒先生奈良寫生（圖17），回憶樸素青春（圖18）。手札本是溝通情感、敘談生活點滴的媒介，此時卻是切磋藝術理念的舞臺。與夫人的伉儷情深，與同時代大師的師友之情，對藝術事業的責任感，甚至創作靈感的迸發，藝術理念的闡釋，都凝結在看似平淡無奇的珍貴信札中，無聲的文獻跨越時空，講述著先生的精神世界。

圖11 街頭即景 木板油彩 31.7×40.5cm 1945年

圖12 李駱公 花卉示范 紙板油彩32.7×24.1cm 1955—1957 年

圖13 李駱公 古長城

圖14 李駱公 漓江

圖15 李駱公 草篆︽龜雖壽︾ 紙本水墨 190×500cm 20 世紀80 年代

圖16 李路公 藝無涯 紙本水墨81×95cm 1982 年

圖18 留日時期奈良寫生照

圖17 杉本健吉致李駱公手扎附杉本健吉畫李駱公奈良寫生圖 紙本 28×40cm 1985 年

百年回望，“駝跡”依稀，珍貴歷史文獻在藝術家百年華誕之際重返終其一生惦念之地。先生作為油畫民族化的中堅力量，是引西畫形式美和表現性入傳統書法第一人，中國近代美術教育的開拓者的身世浮沉以及藝術各階段的探索和造詣獲得系統梳理和重新圖釋。觀眾在特定展示空間與廣闊時代背景的置換中，通過感知李駱公先生源于傳統學養又富有時代氣息的藝術風格，放眼世界的教學理念，胸懷民族的赤子情深，以近代波瀾壯闊藝海中的扁舟一葉為切入點，再造特殊時代的文化景觀，多維度挖掘出藝術家的歷史價值和當代意義。

注釋：

①李駱公出生于福建省福州市倉前山施埔鄉。

②1936年李駱公考入上海美術專科學校，1940年上海美專西畫系畢業，1940年8月在上海舉辦黑沙駱油畫展。

③1941年，李駱公考入日本大學藝術專科攻研現代油畫，師事野口彌太郎、里見勝藏、豬熊弦一郎等。留學期間作品入選第十三、十四回獨立美展。

④即河北師院美術系。

⑤李駱公在與李可染、齊白石的交游中加深了對傳統寫意文人畫的理解，影響了他對于油畫民族化與篆刻書法藝術的探索方向。

⑥郭雅希：《個案與歷史》，北京大學出版社，2014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