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波折的藝術生涯

◎羊 斌

我那波折的藝術生涯

◎羊 斌

二年級時，潘潘成了我的同桌。我媽媽和潘潘的爸爸都是學校的老師，我們這些教師子女總共有七八個，都住在學校宿舍，每晚在一起做作業、玩耍。

升入三年級時，我開始熱衷于臨摹小人書。潘潘是忠實觀眾，每次我還沒畫完，他就已經在旁邊贊嘆了幾百次，我的畫被大家傳來傳去，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有一天，學校門口來了一個手藝人，可以用特制的針尖筆在鋼筆的筆桿上畫畫，畫完再拿黃色或紅色蠟筆在上面涂抹一下，顏色就嵌進了劃痕里，特別好看。他畫一支鋼筆要5毛錢，有錢的同學就拿了鋼筆去畫。我看多了之后，覺得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難事，就回去拿圓規在自己的鋼筆上學起來。我覺得自己畫得挺好，潘潘也大力贊揚。畫完我和潘潘的鋼筆，我開始煩惱新手藝沒有用武之地，于是潘潘就把其他同學的鋼筆也忽悠過來給我畫，我畫完后用各色蠟筆抹一下，效果和校門口那人的差不多。

所有的鋼筆都畫完了，我還意猶未盡，潘潘又偷來他爸當寶貝收藏的金筆，據說這筆是他叔叔從美國帶回來的。于是金筆上多了一個古裝美女，還被我不小心摔在地上，摔彎了筆頭。那晚潘潘被揍得鬼哭狼嚎，我在外邊嚇壞了。

第二天，潘潘對我說：“我爸以為我拿去校門口畫的，我才不做叛徒呢！”我點頭說：“那我長大了要做個畫家，專門給你畫小人書！”潘潘熱烈地支持我：“肯定行！你畫的小人書我每一本都會買！不過如果你畫了很多很多，我是不是要賺很多錢啊？”我覺得這個問題確實很嚴重：“這樣吧，我可以便宜點賣給你。不過你可真的要努力賺錢啊，萬一我畫很多呢？”

五年級時，兇神惡煞的盧老師成了我們班的美術老師。他每次上課就拎一幅掛圖，往黑板上一貼，說：“畫！”我在4年級時就已經近視了，個子又高，坐在后排，根本看不清黑板。所以，我5年級的美術成績一直是“中”，我很難過，卻一點辦法都沒有。

終于有一次，盧老師叫我們把書打開到某一頁，臨摹上面一個愛勞動的小朋友。這下好了，我一心想洗刷恥辱，極其認真地臨摹了這幅畫，甚至動用了我視若珍寶的水彩顏料，畫得幾乎和書上的一模一樣，交上去后，我滿心期待會得個“優”。

可是，作業發下來后，卻是“下”！我忍不住大哭起來，這時，潘潘舉手問：“老師，為什么小滿的畫是‘下’？”盧老師瞟了一眼，想都沒想就說：“印的！”潘潘急了：“不是印的！我看著她畫的！”盧老師不相信，平日里的潘潘比我更怕盧老師，這一次他卻十分執拗，不停地說：“不是印的！不是印的！”盧老師便罰他出去站著。一直到后來，幾經曲折，盧老師才弄清真相，向我和潘潘道了歉。可是，從此我變成了一個沉默的人，繪畫熱情也一落千丈。很快，我們要畢業了，潘潘準備回老家讀初中，我們就要分別了。

記得放假的前一天晚上，我拿了一張紙，對著課本上的中國地圖，認認真真地描下來。我用蚊香在上面燙了兩個洞，一個寫上他的家鄉潘家村，一個寫上我的家鄉盧家巷。如今想來，這兩個洞所在的位置，大概一個在新疆一個在東北。

潘潘叮囑我，記得要畫很多很多小人書，他要賺很多很多錢，買我的小人書。我有些遲疑，我已經很久不畫畫了，也不相信自己能畫出很多小人書了，可我還是答應了他。最后，我們鄭重地把這張紙藏進了學校圍墻的一個洞里，用小碎磚堵緊，還用白石頭在旁邊做了記號。我們約定，等長大了一起來看。

我們覺得那么堅固的墻，一定永遠都在。可后來，我再也沒有見過潘潘，聽說他長大后去了美國。他肯定賺了很多錢，我卻沒有畫出一本小人書，我覺得自己再也不會畫畫了。后來，那個校園變成了一個工廠，再后來，工廠也拆了，圍墻當然也不見了。我的藝術生涯，也就這樣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