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 禾
可惜,被愛的人不知道
既 禾
我們相識在高三,是的,馬上畢業的高三。那天的“百日誓師”大會和高中三年開過的每一次會議一樣,冗長無聊。終于把最熱烈的掌聲送給校長的總結性發言,我正興致勃勃地和閨密探討接下來的晚飯,你徑直走到我面前:“能不能給我你的手機號。”
明明是問句,你卻用了陳述語氣。倒沒有什么霸道總裁的氣場,不過也沒有“不懷好意”的神態,身材挺拔的你一臉波瀾不驚地站在我面前,我逆著陽光看向你,要微微抬起頭。大概是你的那句話像極了“借我一支鉛筆”的隨意,又或許是那天的陽光實在太蠱惑,我竟鬼使神差地報出了那串數字,然后丟下你,走開了。
那時,閨密一直一言不發地站在我身旁,我以為她見慣了男生這樣的故作深沉,許久后她才沖我擠眉弄眼:“打死我也想不到,他會主動向一個女孩要手機號。”我這才后知后覺地臉一熱—剛剛的你,算是,搭訕?“他是誰啊?”我掩飾般地問。在小城的一中,誰會不知道你呢,那時的你,單憑遙遙領先的成績,即便一言不發,也足以被很多人記在心里。
你要走我的手機號后好幾天才打過來:“我們可不可以認識一下。”依舊是溫潤平和的聲音,我卻慌亂地擦了擦手機屏幕,然后點開擴音:“沒聽清。”彼此熟悉后才知道,一向優秀的你,比我想象的還要沉默、內斂、溫和而懂事,我甚至一度覺得,那天向我走來的你,只出現在我的幻覺中。
你在實驗班,每天按部就班地聽課、復習;我在普通班,自顧自地讀書、寫字。沒有人能想到我們竟在高考逼近的日子里冒天下之大不韙地走到了一起,我卻覺得順理成章。沒有告白,只有一本刊登了我的文章的校刊。你在空白處用紅筆謄了一句不知從哪兒看來的話:貓在人的世界里生活,貓在貓的世界里思索。又一筆一畫地補充了一句:我知道在真實世界里閑云野鶴的她,在自己的世界里有多么一絲不茍。你知道嗎,看到這些的時候,你筆下的“她”,剎那間感動得手足無措。
動蕩的高中歲月,彌漫的荷爾蒙,也有男孩走到我身邊,說著莫名其妙的告白,但只有你看過我散落在各個地方的文字,看到了我對我的世界近乎偏執的堅守,然后告訴我說:最好的姑娘,配得上最驚人的才華。
你知道嗎,在認識你之前,我有太多的野心。當然了,不是做拯救世界的英雄,而是當個四海為家的浪子,看各種各樣的風景,寫各種各樣的文字,像個行吟詩人,且歌且行。我有那么多仗劍天涯的白日夢和煮字療饑的夢話,可是,當有一天你忽然走進我的世界里,我便失控似的想,假如可以和你共有一只帥貓和一座紅房子,該多好啊。
就像我至今說不出我們究竟是怎樣在一起的,我也不知道我們怎么就一步一步走到了后來的樣子。我們會因為莫名其妙的小差池爭執,雖然,更多的是我的討伐,你的沉默。我可以猜到你的心思,更懂得如何激怒你。我把對學生會的偏見轉嫁到作為學生會副主席的你身上,我直言不諱地表達你把學生干部工作當事業的小題大做和幼稚,我嘲笑你沒有必要存在的精神壓力而從不懂得安慰你……
我們的感情在高考前的老師家長雙方夾擊中勉強求生,卻在高考后最閑暇的日子里走到盡頭。那個黃昏殘留著燥熱,但你依舊溫潤如玉,你說:“我喜歡鋒芒,但前提是它不會把我刺傷。”我愣在那里,做了一個至今都醒不過來的長夢。
可是,你知不知道,那時候的我,與其說是任性與無理取鬧,更多的其實是沒有安全感,我需要用世界上最幼稚的方式去試探你愛我的底線。那段與你有關的青蔥歲月,殘留在我記憶中的,不是肥肥大大散發著清香的校服,不是你為我送早點時漫進教室的陽光,而是你離開的背影。
在你離開后,當有人以與你相同或不同的姿態出現在我的生命里時,沒有人知道我有多難過。我不懂得“曾經滄海難為水”的道理,只知曉,再沒有人可以在一瞬間,輕易地拿走我的手機號,以及年少的心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