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腔藝苑一枝花
——訪著名秦腔演員張燕

文/賀玲

秦腔藝苑一枝花
——訪著名秦腔演員張燕

文/賀玲

在秦腔戲曲藝苑，有無數朵絢麗多彩的鮮花競相怒放。久負盛名的秦腔演員張燕就是其中之一。1958年，作為陜西戲曲界兩位代表之一，她光榮出席《第二屆全國青年建設社會主義積極分子代表大會》，幸福地見到周恩來總理和朱德委員長。她于70年代末調入西安三意社，1985年受邀參加陜西電視臺錄制的“秦腔名家名段清唱會”，她演唱的《斷橋》《九鳳嶺》博得熱烈掌聲。2016年，陜西廣播電視臺戲曲廣播在春節期間為三秦父老播放的《百名秦腔演員唱腔賀新春集錦》，播放張燕的《白玉鈿》。

根深才能葉茂

張燕原名張秀珍，1941年出生于西安西火巷一個貧民家庭。由于家貧如洗，自幼就隨父母到陜西東大門潼關落腳，解放后回到西安。她是七姐弟里的“領頭雁”，生活所迫，自懂事起就常隨父親撿破爛或沿街叫賣茶水，幫父母做小生意。

9歲那年，她常去看望在戲園賣茶水的舅舅。那時起，王玉琴的《三娘教子》，華美麗的《拾玉鐲》，余巧云的《古剎重逢》，在她幼小心靈留下揮之不去印象。悅耳動聽的秦腔音樂，優美漂亮的舞臺表演猶如吸鐵石般強烈吸引著小張燕。更出人意料的是從未進過校門的文盲丫頭，久而久之潛移默化學會好幾個戲段子。回到家高興地唱給爸媽聽，不僅自家人就連鄰居都深感驚訝。一因子女多生活窘迫，又因爸媽看她癡愛戲曲，答應她去報考西安市勞動劇團（后更名陜西省文光劇團，幾年后該團遷到渭南，改名為渭南地區秦腔二團，余巧云所在劇團為一團）。萬沒意料一考便中，從此開始她漫長的藝術生涯。

進劇團后，在黨和政府關懷培養及老師熱情幫助下，她像朵稚嫩小花，在溫暖的革命大家庭茁壯成長。剛入團時緣于饑餓缺乏營養，她滿頭黃發，白皙的臉龐鑲嵌一對機靈的大眼睛，活脫脫一個“小老外”。但她性格開朗活潑，尊敬師長，人緣又好，手腳麻利，全團上下人見人愛。團長馬貽云夸她有副甜潤、清脆的好嗓子，整天快樂無憂像小燕子，便給她更名張燕。

別看張燕年齡小，很珍惜藝術生涯的分分秒秒，清晨天還沒亮，她總第一個起床偷偷練功。每天邊練功，邊學戲，邊排戲（穿角子），另有兩小時文化課，既緊張又辛苦，但她從不叫累叫苦。學員半年要求登臺演出，否則會被淘汰。因為她舍得吃苦下力氣，稍遇空閑不是給老師端茶倒水，就是用心觀看老師唱、念、做、打一招一式，在同期學員中出類拔萃。“穿角子”不到三月就主動請纓正式演戲，起初老師不信：“你進團不到三月的徒弟娃，能演個啥？”小張燕圓睜雙眼自信地回答：“我能演《七巧圖》里的梭娘”。當即連唱帶表演展示一番。楊志易老師非常驚訝，連聲稱贊，答應她演《七巧圖》里《相會》一折，擔任梭娘。孰料這折啟蒙戲演出，臺上臺下反映頗佳。

由于文化基礎不好，初次排戲均由老師口授戲詞。13歲那年，她第一次挑大梁主演本戲《紅樓夢》中林黛玉，由秦腔表演藝術家康頓易、劉文中、楊印中等老前輩口授排練。該戲當年在西安各劇場連演數十場，場場爆滿。

《嫦娥奔月》是她又一功夫戲。這本戲特點是唱舞并重：唱中有舞，舞中有唱。尤其《奔月》一場，水袖、圓場、翻身、臥魚，樣樣都有嚴格規范動作。小張燕為演好這本戲灑下無數汗水，傾盡大量心血。為練圓場，她跑腫雙腿，為練長水袖，她扭傷胳膊。如果說《紅樓夢》演唱使她在唱腔藝術有一定提高，《嫦娥奔月》則在舞技方面使她更上層樓。

1952年底，為支援寧夏建設，劇團遷往銀川。首場戲由張全民、劉文中、楊志易等老師掛牌主演《四進士》。過去每場本戲前要加演折子戲。當晚安排張燕的《斷橋》。老《斷橋》臺詞，有段三板，一百多句。由于她基本功特別扎實，一折戲唱、念、做，完成下來氣不喘心不慌，贏得觀眾一片掌聲。本戲結束，觀眾要她再演一遍《斷橋》，劇團領導答應破例把《斷橋》作為壓軸戲重演一遍。演出結束，觀眾久久不肯離去，掌聲震耳，非要給張燕披紅。團領導耐心解釋，要關心小演員成長，避免產生驕傲自滿情緒，堅持沒讓給披紅。中間演本戲，兩頭由一個演員演同一折子戲，當年秦腔舞臺乃至當今恐無二例。

吹火技術出省門

張燕從藝60年，工小旦，她音域寬厚、音質厚實、音色甜美、吐字清晰、行腔悅耳，很有特色。能達到以聲傳情，以情帶聲藝術效果，在西安和東府有著雄厚的觀眾基礎，是公認的優秀演員。她主演本戲和折子戲百十個，本戲有《紅樓夢》《孔雀東南飛》《白蛇傳》《貂蟬》《白玉鈿》《張羽煮海》《游西湖》及現代戲《長征》《沙家浜》《紅燈記》《杜鵑山》等，都在東府秦腔界留下一串串閃光記憶，從而享譽東府，馳名關中。至今在年長些的秦腔戲迷中，提起張燕大名，人們還是贊不絕口。雖然她小小年紀就成為團里的“角兒”，但她從不以此滿足。每當接到新角色，都認真學習劇本，仔細琢磨劇中人物心理狀態，嚴肅對待。吐字清晰做到“恨戲”但不“火爆”，細膩而不冷場。一絲不茍逐字逐句把戲詞唱給觀眾，字字鏗鏘，句句悅耳沁心，拖腔歸韻，高低起伏恰到火候，聲形諧和。做戲樸實自然，落落大方，因而深受東府觀眾厚愛。

張燕最得意的戲要數《游西湖》。她16歲排練這臺戲，擔任藝術指導的是同州梆子名藝人王德元（藝名“猛開花”）。王老“吹火”技藝在東府譽為一絕。張燕以嚴謹藝術作風，為排好這出戲所下功夫之大，吃苦之多，東府傳為佳話。廣播里有她談苦練“吹火”艱辛經歷，文化館宣傳櫥窗有她苦練“吹火”的照片。同行疼愛地說她為練好“吹火”硬功，能用一架子車沙子，上百斤黃香。

我不解為啥要用沉甸甸的沙子練吹火，她說“吹火”主要靠運氣和嘴皮功夫。如果氣運不好，嘴皮功夫不佳，即使勉強把火吹出，也是團散火，達不到標準形狀。因為沙子沉，氣運不到吹不成一股子，用沙子練習，是前輩藝術家創造摸索的一條成功經驗。但沙子容易落到嘴里咽進肚子，加上大幅度運氣，經常口腔潰爛，嗓子發炎，扁桃腺紅腫，常常口干舌燥嘴唇爛，吃不好飯睡不好覺十分痛苦。不少演員望而卻步或半途而廢，她卻鐵了心：不學會吹火，誓不罷休。這個14歲加入共青團，19歲加入黨組織的張燕，苦練三個月從不間斷。功夫不負有志人。她從最初一口氣能吹十幾口火猛增到數十口。隨著年齡增長和藝術實踐，提高到能吹百十口，很快掌握“吹火”要領技巧。她出色的“吹火”技巧，凌厲飄逸的舞步和富于感情的唱腔，終于使演出效果獲得可喜成功。她吹出的火不是一片散火，而是一股強有力的爆火。別人吹火吹火根，她卻是吹火梢。所以她吹出每口火，強勁有力“嘭—嘭—嘭”有響聲，坐前幾排觀眾聽得非常清楚。她拾取黃香包能做到不露破綻，觀眾根本發現不了她是怎樣把黃香包放到嘴里，形成自己吹火的獨特技巧。

她的吹火絕技隨團赴山西、河南、河北、四川等省巡回演出走紅。

1957年底，《游西湖》在西安上演，引起文藝界廣泛關注，報刊發表不少評論文章，贊揚她“唱腔優美動聽，具有很好表演才能”。“吹火”聞名的秦腔前輩何振中，看了她的演出欣喜地大加贊賞。著名河北本幫派演員裴艷玲得知，向張燕學習“吹火”技巧。回團后裴艷玲把她正排練的鐘馗戲原先吹的星星火改為吹大火。山西蒲劇、晉劇演員，河南豫劇、四川川劇演員等聞訊紛紛登門學“吹火”。無論誰上門，張燕都熱情傳授“吹火”技藝。北京《戲劇報》當年專門刊登她李慧娘劇照。18歲的張燕名耀秦苑，成為成績突出的青年演員。

梨園之家

瞧這一家子

她愛人薛慶華，西安易俗社著名武生演員。早在1949年深秋，就以優異成績考入易俗社第十四期學員班，成為解放后易俗社第一期學員。他師承于秦腔、京劇名教練楊實易、李可易、唐虎臣、徐撫民等啟蒙教導。始終牢記：夏練三伏，冬練三九。聽在耳，記在心，落實在行動。每當有同學手搖扇子納涼休閑時，他卻主動披上練功專制線毯靠甲，穿上棉夾、厚底靴，在當年簡陋悶熱排練室或驕陽暴曬院內，從“起霸”“走鞭”到掄“大槍”“劈叉”，汗水濕透棉夾和靠甲乃為常事。每當他人圍爐烘手的三九天，他照樣脫去棉衣，穿一身單薄練功服在冰天雪地里苦練基本功。因而，他的一招一式、起霸走鞭、獨舞群打都嚴格掌握藝術程式規范，練功基礎扎實，是同期學員中佼佼者。

他演戲特點是功底厚實，動作飄逸，招式穩健，造型英俊，激情豪放。他演過主要劇目有《叱咤風云》《廉頗藺相如》《劈山救母》《兩將軍》《殺四門》《回荊州》《截江》《火燒連營寨》《收關勝》《艷陽樓》《轅門射戟》《黃鶴樓》，代表作有《挑滑車》的高寵、《雁蕩山》的孟海公。這兩出戲都是深見功架和身段的戲。動作扎實穩健，招式嚴密貫穿。“跑圓場”時平如水面浮舟、靠旗不晃不搖，步法飄逸潔凈，不帶泥拖水。尤為精彩的是和番將黑風利緊鑼快打，無論是“騰空獨坷”或是“折腰翻身”，他出手“大槍”形成圓形飛圈，配合強有力“四擊頭”鑼鼓亮相，肢不擺，氣不喘，站如“鐵塔”虎威姿勢，頗見功力。表現馬疲臥地時一個“朝天蹬”，齊頭猛俯，加上抖擻盔纓，扶搶連續起伏“劈叉”，打馬摞韁，表現高寵人力竭、馬疲倒緊張氣勢，鮮明刻畫高寵頑強殺敵英勇氣概。挑車盤旋翻身及滾車壓倒“僵死”絕技，塑造出人物忠勇不屈性格，因而每場演出掌聲不斷。

張燕演藝上能勝任一個個半文半武角色，一定程度上來自與薛慶華的互相切磋。

青出于藍勝于藍。在這個梨園之家，他們的女兒薛學慧是西安易俗社優秀青年演員，在父母精心培育和嚴格藝術指導下，榮獲中國首屆秦腔藝術節表演一等獎，省級五個一等獎、三個市級獎，兩次榮獲西安市石榴花獎，肖派會演表演一等獎。功夫不負有心人，她終于成為易俗社最年輕的一級演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