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意書境

陶宏

自古以來，詩書不分家，從二王到張旭，從王維到傅山，詩書兼具者不可勝數，近代以來，詩家亦常常是書家，如康有為、梁啟超、于佑任、魯迅、毛澤東、郭沫若，既有詩作傳世，亦有書名流芳。從這個角度來說，一個優秀的書家，也是一個優秀的詩人。當代書法家王愛紅早年以詩名行世，出版過很多詩作和著作，在文藝界聲名日隆。他的詩作質樸感人，婉約不失哲理性，具有當代藝術的審美情懷，如《八月之杯》《清月飛花》。其散文充滿人文關懷精神，蘊含著對人生與世界的思考和感悟，如文集《大地神韻》《雕塑人生》《這邊風景》《與大家相遇》，等等。不消說，王愛紅首先是一位知識分子，一位詩人。但是，在詩作創作的同時，王愛紅也一直從事著書法的創作和研究，他游走在詩與書之間，毫不疲倦地創作出一批批富有詩意的書法作品，一首首飽含深情的詩作。

王愛紅的書法有深厚的傳統功底。跟詩歌一樣，中國書法同屬于傳統藝術的精髓，也是成長于中華文化沃土上的一棵巨樹。書法是一門特殊的藝術形式，既不同西畫，也不同于中國畫。從表現的方法上來說，書法是“取象”之后的抽象，書家將眼見之形態提煉、概括，從中剝離出內在的蘊涵，再融入到書法的點畫當中，從而構成博大精深的書法表現體系。書法的特殊性還體現在，它以漢字為核心和表現媒介，而漢字是一個沒有閉合的方形空間，其“殘缺性”為書法表現提供了無窮變化的可能。在書寫過程中，書者通過變化多端的筆法，如中鋒、側鋒、藏鋒、出鋒，運筆過程中輕重、緩急、抑揚、頓挫的變化，再加上字與字之間、行與行之間形成的疏密關系，形成書法作品形態的無窮變化，由此造成書法空間的節奏感和音樂性。這種節奏感和音樂性為書法家們提供了揮灑才情的巨大空間。

讀王愛紅的書法作品，可以見出，他在融匯傳統書法技巧的同時，充分融入了詩人的情懷，在運筆的字里行間，洋溢著詩人般的灑脫和健勁。他以行草見長，其行書注重筆勢的抒發，在運筆中的筆筆連帶，相互映發，形成了一個互動的整體，比如《清風一縷》、《黃河遠上白云間》、《空山新雨后》等作，筆筆勾連，從頭至尾一氣呵成，線條的韻律和空間的組合形成一種令人感動的張力，給人清氣撲面而來的感受。王愛紅書法的題材也多以古代名詩為主，如李白、杜甫、王煥之等等，唐詩宋詞在他的筆下幻化成律動的旋律，如同音樂般的節奏舞動著令人激動的樂章。“黃河遠上白云間，一片孤城萬仞山。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唐人的詩意，在王愛紅的書作中，成了另一種令人向往的境界，在濃淡不一的墨色中，散發出耀眼的

光芒。

東漢書法家蔡邕在《隸書勢》中認為：“鳥跡之變，乃惟佐隸，蠲彼繁文，從茲簡易。修短相副，異體同勢。煥若星陳，郁若云布。纖波濃點，錯落其間，若鐘簴設張，庭燎飛煙；似崇臺重宇，層云冠山。”書法如同自然萬物的抽象變化，通過墨色的濃淡和字形變化，與空間組合的靈活運用，讓書法成了一個變化萬千的大世界。當代書法家胡抗美先生認為，書法章法所反映的空間不是物理的空間，而是一種視覺感受，它是“符號性、關系性和結構性在視覺力下的總和，因此它是抽象的。”抽象意味著書法家可以更多地將自己的精神世界無限擴大，在書法創作的同時，將書法家自己的喜怒哀樂表現出來。王愛紅的書法創作有儒家知識分子的灑脫，他在書法空間里所顯露出來的敦厚自然和瀟灑風度，正是古代書法家所具備的共同特征。在長期的文學創作和書法創作中，王愛紅將思想貫通在文學和藝術中，書法和詩歌相互融合，難以分開，詩歌造就了他書法的詩意，而他的書法又給詩歌插上了藝術的翅膀。所以，他的詩歌中充滿了詩意的想象，而他的書法空間里又多了幾分浪漫情懷。

作為一個詩人書法家，王愛紅在創作中還體現出濃厚的傳統人文精神。《論語·雍也》中說：“質勝文則野；文勝質則史。文質彬彬；然后君子。”文質彬彬是傳統文化中理想的狀態，這種理想在幾千年的藝術創作中，也得到了一致的推崇，從王羲之的《蘭亭序》、王獻之的《中秋帖》，到柳公權的《草書蒙詔帖》、蘇軾的《黃州寒食帖》，再到米芾的《蜀素帖》、趙孟頫的《秋深帖》等等，都體現出這種溫厚婉轉的意蘊。王愛紅的書法深受這種傳統品質的影響，但又有個性的變化，體現在創作上就是注重筆法的多變，有的地方以險峻的章法，來尋求書法空間的奇。比如《千峰頂上一茅屋》就是如此，開筆時的“千峰”兩字以濃墨落到紙上，形成厚重的墨痕，但其后的“頂上一茅屋”等字在筆畫上變得清秀，墨色變淡，再往后，“老僧半間云半間”等字，似斜實正，虛實變化，相互映照，形成整體上的變化，有奇趣。在他的《遠上寒山石徑斜》一作在章法也有奇境，整幅書作十分灑朗，“斜”字與后面的“白”中間空白很大，但并沒有讓人感到不舒服，相反，卻給人疏朗的感受，“白云深處有人家”一氣貫通，連筆而成，瀟灑自如，跟前面的留白形成有趣的對比，有匠心意趣。

在當代書壇上，能夠將深厚的文化修養和書法技巧型結合的書法家并不多，王愛紅是當仁不讓的一位，在多年的詩歌和書法創作中，他已經受到矚目和肯定。在當代書畫界，對王愛紅的高度評價已經充分證明了他在書法上的累累成果。書畫家劉文正指出了王愛紅書法風格來源自傳統大家，他說：其草體微瘦，筆墨酣暢且富有力道；書體中融入王羲之、王鐸、祝允明、孫過庭等眾家之長而成自家面目；用筆宛轉，任縱性情，布白以“亂石鋪街，互為就讓”烘托出簡潔、灑脫之風，使人賞之陶醉。在深厚的傳統功底基礎之上，才可能有所創新。對此，中國書法家協會副主席劉洪彪做出這樣的評價：余觀愛紅君行草書圖版，但見筆意清靈，字態真率，氣息貫通，格局諧和。雖因圖幅太小，亦非墨跡，實難細查微觀，然大模樣仍覺清新可愛。愛紅君文筆之余，兼涉翰墨，有文心詩性相佐，假以時日，其筆墨風光更當逶邐。”確實，將文心與詩性相融合，不但推動了王愛紅書法創作更加具有文人雅趣，還給其作品平添出許多當代趣味。中國書協顧問謝云也充分肯定了這一點：他的書法反映了詩的氣息、修養，有激情流露，逸韻裊繞，顯示了詩人的典雅秉賦，可讀可賞。唐時大詩人王維被蘇軾贊為“詩中有畫，畫中有詩”。王愛紅的書法創作不也如此嗎？在他的詩歌中，我們宛如看到了一個安詳寧靜的畫境，而在他的書法中，我們似乎感受到一個慢慢前行的詩人，正在用一個個高妙的線條，向我們展示出一個詩的

境界！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