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坎坷到鋒芒—張大千藝術市場略探

文/劉曉丹 夏秋南

從坎坷到鋒芒—張大千藝術市場略探

文/劉曉丹 夏秋南

作為中國20世紀畫壇的一座高峰，張大千一生堪稱傳奇。據雅昌藝術網不完全統計， 2000年至2016年，其作品共上拍9665件，成交7450件，總成交額高達149.20億元。據美國《紐約時報》2017年6月5日報道，張大千2016年創下了3.55億美元的拍賣成交額，比排名第二的畢加索多出3100萬美元。2017年春拍，張大千作品勢頭強勁，上拍作品303件，成交222件，總成交額達8.70億元。截止2017年7月，在雅昌藝術市場監測中心統計的“當季近現代國畫家作品指數成交額TOP10”中，張大千以3004萬元當前成交金額、1.58億元總成交額高居榜首。

一、四十載坎坷

張大千1899年生于四川省內江市一書香門第，求藝之路并非一帆風順，甚至可以用命途多舛形容。

張大千年十七落草為匪做百日強盜，年十八東渡日本研修染織，受盡屈辱落魄歸國，年二十出家為僧修禪百日。直至1920年二十一歲時，他才正式拜師曾熙、李瑞清兩位鴻儒，“學三代兩漢金石文字，六朝三唐碑刻”。此前，其啟蒙老師一直都是一本《芥子園畫譜》。張大千雖從曾、李二師研經習文，但在繪畫方面仍碌碌無為，真正在畫壇上展露天賦，是遇見造假商人“三先生”后“師古人”才開始。據傳，張大千當時曾因囊中羞澀作《孤山夕照圖》沖抵飯資，遭店家百般嫌棄，多年后坊間有人淘到，作價數十塊大洋。再到世紀末，該畫輾轉至香港，被一位神秘買家拍出驚人天價。

所謂“師古人”，即臨摹古畫。

張大千隨“三先生”李庵清看歷代名家精品，仿石濤、八大、陳老蓮等先賢名作，不但開闊了眼界，更掌握了深厚的基本功。此間，張大千作偽技法之精，幾可亂真，除為李庵清謀取了巨額財富，更是用仿石濤之偽作，騙過了大藏家“南黃（賓虹）北陳（半丁）”。張大千因偽飽受爭議，后有評論張大千作畫是“由邪入正”，由江湖而入正道，從“摹形”到“繪神”，再從“筆由之”到“心由之”，實為“漸悟得道”之境。作偽雖在藝壇上不入流，但傳奇的是，張大千的仿品在后世備受藏家追捧，身價不讓真跡。其1946年作《仿石濤春云閑釣圖》2013年在北京九歌拍出977.5萬元，1949年作《仿王蒙青卞隱居圖》2010年在香港佳士得以3202萬港元成交，1964年作《仿巨然晴峰圖》2016年在中國嘉德以1.04億元被人購得。

作偽能興旺一時，卻不可榮耀一世。張大千幸得其兄張善孖指引，在歧途前止步。

張大千 金碧山水圖 25.5cm×78.5cm 紙本設色 榮寶齋藏

張大千彼時聲名狼藉，被張善孖嚴詞點醒，與其共建“大風堂”。但他進軍北京藝壇四處碰壁，后舉家遷至蘇州網師園。在網師園，張大千告別了恣意妄為，潛心創作。他受石濤“搜盡奇峰打草稿”的影響，開始游歷名山大川，僅1925年到1937年就三游黃山，留下了許多傳世佳作。也是在黃山寫生期間，張大千偶遇齊白石、徐悲鴻，天才之間的惺惺相惜使三人成為摯交。1935年春，齊白石等十一人聯名為張大千畫展作序《張大千的繪畫成功之道》，次年，徐悲鴻為《張大千畫集》出版題序，題目《張大千—五百年來第一人》震驚畫壇。名聲大噪的張大千在1937年爆發抗戰后身陷囹圄，險丟性命，1938年逃至成都，開始了兩年的青城山悟道。

張大千在探訪名山中，創作了數以千計的山水畫，畫風日趨成熟。此間1935年作《長空棧道》于2009年在中國嘉德拍出1232萬元高價，1936年作《金璧雙輝—巫峽清秋》2011年在北京保利以4370萬元成交。

二、四十載鋒芒

張大千兩年悟道開啟生命中最重要的一次轉折。1941年，42歲的張大千開始了敦煌苦旅。

張大千 天女散花 167cm×72cm 紙本設色 北京保利2010年拍品

在敦煌，他“磅礴坐臥其下者，幾及三載，燃脂握管，目營手追，其間，門人子侄以及番僧匠史，各佐厥事，祁寒盛暑，勞苦相勉……”足見其中艱辛。此間，張大千及助手共臨摹壁畫大小共276件，件件精妙。目前，色彩臨摹藏四川省博物館183件，臺北“故宮博物院”62件，另有百余幅線描稿保存在四川省博物館，余下部分流落民間，為各地藏家、畫廊或博物館收藏，均視為珍寶。除了臨摹壁畫，這一時期張大千還創作了一批以敦煌壁畫人物和宗教故事為題材的系列作品，畫風精麗雄渾，頗有盛唐風韻，其仕女人物圖畫風也有了較大轉變。敦煌三年的積淀，張大千在畫壇如日中天。

1945年抗戰勝利后，張大千繪畫的黃金時期到來。他從頭學習色彩運用和著色技法，修補了傳統國畫只有“畫譜”沒有“色經”的殘缺，為此后的“衰年變法”奠定了基礎。從繼承到創新，張大千藝術越發自由。據其晚年回憶稱，在此階段，其創作速度前所未有，一日二三畫，甚至一日多畫常有，所做題材新穎令人贊嘆。如此井噴式的靈感爆發，也讓其隨后舉辦的個人巡回畫展大獲成功。甚至有報紙評價這一階段的張大千“鳳凰涅槃”“浴火重生”。

張大千這一時期的作品數量宏富，質量極高，在拍賣場上可謂炙手可熱。1941年作《南無觀世音菩薩》2010年在北京翰海拍至1926萬元，1944年作《紅拂女》2013年在中國嘉德拍至7130萬元，1947年作《夏日山居》2011年在上海工美拍至8050萬元，1947年作《仿敦煌南無觀世音菩薩》2017年在香港佳士得拍至3974萬港元。

張大千不滿于所獲的成功，1950年開始了長達26年的異國漂泊。他從臺灣出發，印度、日本、巴西、阿根廷、美國及歐洲各國，幾乎都留有張大千的足跡。張大千期望出國之后能在異國為中國畫占據一席之地，然而幾年過去，依舊難以獲得西方主流社會認同。直到1956年初，巴黎盧浮宮博物館館長薩爾看到張大千在東京舉辦的《敦煌臨摹畫及張大千近作》畫展后，以個人名義邀其前往巴黎盧浮宮舉辦展覽，才為他在西方立足贏來了契機。張大千在法國的畫展大獲成功，他對繪畫也有了更深的思考，在國際上的知名度越來越高。張大千旅居海外時期的作品也是拍賣場上的熱門。據雅昌藝術網統計，至2017年7月，在其創作年代明確的8616件成交作品中，作于1950—1976年間的共2827件，占總成交的32.8%。

1967年，疾病纏身的張大千，迎來了他的衰年變法。

晚年的張大千患有嚴重的眼疾，幾近失明。即便如此，他在西方抽象大師的熏陶下，在對大自然有了更深刻的理解下，又一次大膽的進行了創新，將潑墨畫法與西方抽象表現主義相結合，將色、墨相融，創造出一種半抽象墨彩交輝的意境。他將這種手法稱之為“破墨法”和“破彩法”。這種晚年的創新，在早期的國內并不搶手，但從近年的數據來看，已經有越來越多的藏家認可其作品中的現代性，2016年，其1982年作潑墨潑彩立軸《桃源圖》在香港蘇富比拍出2.70億港元天價，打破了2012年由《嘉耦圖》創造的1.91億港元紀錄。

張大千一生求新求變，在其去世前三年81歲高齡時，還接下近一百八十平尺的巨幅訂購，用近三年的時間基本創作完成《廬山圖》，此作現藏于臺北“故宮博物院”，為其人生絕唱。

三、大千市場略探

張大千繪畫作品一直是藝術市場上的標桿。從大寫意、小寫意、工筆畫、青綠山水，再到大潑墨、大潑彩，他無所不精，山水、花鳥、人物、仕女、鞍馬、走獸、蔬果、神鬼、仙佛……他幾乎無所不畫，如此全才，繪畫史上少有。

1925年，張大千在寧波會館舉行首次個人畫展“張大千滬上百幅畫作春展”。此時，他是無名之璞，畫展題材廣泛但水準參差不齊，引來諸多批評。但有上海豪門李氏父子做幕后推手，借托購畫，該畫展所有作品皆以六元每尺的價格售出，追平當時最高價格吳昌碩山水。張大千因此名聲大噪，在上海灘引起轟動。這也是對其作品最早的商業化運營。

1935年，張大千在南京舉辦畫展，因為經過近十年“取法自然”，畫風越發成熟，價格也水漲船高。1943年，敦煌歸來后的張大千連續兩年舉辦“臨摹敦煌壁畫展覽”，在全國各地引起轟動。1948年，張大千赴港舉辦畫展，因國內戰局動蕩，各大畫商、收藏家一反常態，興趣寥寥，畫展慘淡收場。

1950年后，張大千為籌措資金，在日本各地多次舉辦巡回畫展，其中臨仿不少歷代名畫，大多被日本畫商和收藏家高價買走。據傳，在日本各地藝術館和私人收藏的所謂“中國明清古畫”，十之六七出自張大千之手。1956年，東京、巴黎盧浮宮相繼舉辦“張大千臨摹敦煌壁畫展覽”。在巴黎，張大千與畢加索會晤，互相交流畫技，互贈作品，西方報紙將其譽為“藝術界的高峰會議”“中西藝術史上值得紀念的年代”。在國際上站穩腳跟的張大千身價再次拔高。1965年，美國藏家以14萬美元購得《荷花通景屏》，創當時中國畫最高價。1987年，《潑墨桃源圖》在香港蘇富比以170萬港元成交，創當時中國近現代書畫作品拍賣最高價。

張大千 桃源圖 209cm×92.2cm 紙本設色 香港蘇富比2016年拍品

張大千 紅蓮圖 72cm×43.5cm 紙本設色 榮寶齋藏

在內地拍賣場上，張大千作品自入市以來便表現出穩健態勢，成交量、成交率、成交額基本呈走高趨勢。他的第一個拍賣記錄始于1993年上海朵云軒，《晚山看云圖》以130萬元成全場之最。2005年，該畫在保利上海以550萬元成交，2013年，該畫在朵云軒拍出2875萬元，20年上漲近20倍。梅云堂為迄今私人收藏張大千作品最完整、質量最高，2011年5月，香港蘇富比舉行的“梅云堂藏張大千畫”專場，25件作品100%成交，備受關注的《嘉耦圖》被長期致力于張大千作品收藏、研究的著名藏家林百里以1.91億港元競得。2016年，一幅《嘉耦圖》的印刷品在上海泓盛被藏家以2.88萬元拍走，足見其對藏家的吸引力。

張大千不同繪畫種類中都有出色的作品，皆有不俗成績。人物畫中以佛像、仕女畫價格最高，其1950年作《大威德佛》在北京保利拍出3450萬元高價，1945年作《蕃女禮佛圖》在北京榮寶以2645萬元成交。在國際藝術品拍賣市場，其山水、荷花最為搶手，他1963年在美國展出大屏巨幅荷花，被《讀者文摘》以6萬美元購藏，創當時國畫價最高紀錄。20世紀80年代后，其作品更加頻繁的亮相于海外拍場，如他的《松壑飛泉圖》《靈巖山色》就分別于1989年、1991年拍出429萬、748萬港元高價。

就創作時期而言，張大千中晚期作品最受市場青睞，其次是20世紀四五十年代，再次20世紀二三十年代。據雅昌藝術網數據，創作年代明確的上拍作品中，作于1920—1939年的共4309件，成交率56.81%；作于1940—1959年的共5222件，成交率68.31%；作于1960—1983年的共3535件，成交率73.58%。在以上三個區間中，價位最高的作品分別為：2010年在北京保利以7448萬元成交的1935年作《天女散花》；2011年在上海工美以8050萬元成交的1947年作《夏日山居》；2016年在香港蘇富比以2.27億元成交的1982年作《桃源圖》。

張大千 仿巨然晴峰圖 紙本設色 168.5cm×85cm 中國嘉德2016年拍品

張大千 紅拂女 灑金箋設色 125cm×75cm 中國嘉德2013年拍品

在年代明確的成交價逾百萬元的作品中，1920—1939年占21.73%，1940—1959年占28.43%，1960—1983年占41.83%。在年代明確的成交價逾千萬元的作品中，1920—1939年占1.39%，1940—1959年占4.01%，1969—1983年占3.92%。在5件過億元的作品中，除年代不明的《嘉耦圖》外，《桃源圖》《瑞士雪山》《愛痕湖》均為20世紀60年代后作品，《仿巨然晴峰圖》為20世紀50年代作品。

（本文作者為《中國藝術金融》雜志副主編、鞍山師范學院副教授）

責編/侯文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