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孝磊
自媒體傳播中隱私信息公開現象探究
文|李孝磊
盡管麥克盧漢最著名的“媒介即訊息”理論是否無懈可擊仍被許多學者討論,但隨著傳播媒介的變遷帶來的信息傳播方式、傳播時效的多樣化和即時化,該理論仍然說明了傳播媒介在大眾傳播領域舉足輕重的地位。隱私的公開渠道很大程度上有賴于媒介工具。媒介技術的發展使隱私話題從自我傳播、人際傳播的范疇發酵至大眾傳播領域,由于媒介工具的不斷變遷,人們所擁有的個人隱私也愈發變少。尤其是在互聯網時代的到來,個人隱私被公開的現象更為嚴重,一部手機就可以讓人們在監視他人和被他人監視之間游走。本文將對自媒體傳播中隱私信息公開現象進行分析研究,并試圖揭示隱私公開背后所隱匿的社會文化及社會心理。
在早期的人類社會生活中,人們已經具備了隱私意識,譬如先民們通過樹皮、動物皮毛等將身體的某些部位遮擋起來。然而隱私作為個人的權利這一意識直到近代西方自由主義觀念盛行后才逐漸得到重視并得以確立。隨著科技和大眾媒介的變遷,隱私的公開已經由私人領域流向公共領域,個人對自身隱私的掌握也變得極為有限。
法國啟蒙運動的卓越代表讓-雅克·盧梭被認為是在隱私性問題上的第一位理論家,他認為“通過反抗社會對人心的難以容忍的扭曲,反抗社會對人的內心深處的侵蝕而得出了自己的發現。心的隱私性與私人家庭不同,它在世界上沒有客觀而實在的位置”。在盧梭看來,心的隱私性反抗社會,并在相互對壘中堅持自己的權利。社會領域屬于公共領域,隱私性與社會生活處于對立的狀態,那么隱私性則被歸到私人領域的范疇中。隨后霍布斯、洛克再到邊沁、密爾等人對自由主義進行充分地論證。經過了近代自由主義理念的洗禮,隱私話題作為調和社會領域和個人自由之間矛盾的潤滑劑逐漸得到公眾的認可和重視。此外,作為一個橫跨多個學科的概念,社會學、法學、哲學、倫理學、傳播學等都有關于隱私方面的研究。
在國內,理論界從不同的視角對隱私的理解存在很大差異。畢竟人們對于隱私的認知受到了社會傳統、時代背景、文化等具體情境的制約,隱私范疇的界定也很難擁有統一的標準。第一種觀點從法學出發,認為“隱私是個人不愿為他人知曉和干預的私人生活”,包括個人信息、家居生活、個人秘密、私人事務等;第二種觀點從社會學視角進行考量,將隱私看成是與個人尊嚴相關的內容,當個體的隱私被公開展示時就意味著一個人的尊嚴和個性遭到了傷害和踐踏;在新聞傳播領域內,媒體法學家魏永征也給隱私下了定義:指個人與社會公共生活無關的而不愿他人知悉或受到他人干擾的私人事項……上述觀點因從不同的角度對隱私進行理解,不能對隱私的內涵作出全面解讀。結合以上所述,本文中提到的隱私指的是個人不愿告知他人的私人信息、私人事務。
個人在參與社會實踐的過程中,需要為自己預留一塊空間,即隱私。隱私通過限制他人的接近和窺探可以使個人體驗自我的情感、發展個性,且不必害怕來自他人的敵意和不快。擁有隱私使人們在心理上獲得安全感和幸福感。“隱私是個人達到自主性、創造性、成長和健康的中心環節……可以促進自由和多元社會環境的發展”。個人隱私一旦受到侵犯或刺探,個體就會感到失去保護層,陷入焦慮痛苦之中,隱私之于個體來說的重要性不言自明。
人際傳播為主的時期,隱私的存在形態可以是個人的私生活事務,可以是自己與自己對話的心理活動,也可以是熟人之間面對面互訴情感的話語。個人對自身隱私的保有有著一定的控制能力,如何向誰訴說多少自身的隱私都在個人掌控的范圍內。但是隨著媒介技術的發展,隱私也逐漸公開化:由人際傳播范疇蔓延至大眾傳播領域,由私人生活范圍擴大至社會生活之中。大眾媒介經歷了從報紙、廣播、電視再到互聯網的技術變遷歷程,技術的進步加速了隱私的擴張,導致私人領域和公共領域、個人生活和社會生活的界限愈發模糊。
1997年,北京青年報記者在第10版“人在旅途”創辦了口述實錄專欄,并在次年將其集結為《絕對隱私》出版,此后多家都市報爭相效仿。在這類專欄上,當事人向記者吐露個人煩惱,傾訴內心隱私,記者在得到當事人的同意后將其整編成文字,公開發表在報紙上。
報紙上讀者隱私的公開打破了私人領域和公共領域之間的界限,隱私本身所具有的不可分享性和隱匿性與報紙的傳播范圍廣和公開性之間由矛盾、對立走向了一定程度的契合。報紙上隱私的適當公開不僅給當事人提供了情感宣泄的途徑,而且還能通過記者的傾聽使當事人獲得心靈上的撫慰。
廣播中的隱私公開時間主要是在晚上十點以后,多是深夜談話類節目。聽眾通過撥打熱線,向主持人訴說個人遭遇或情感困惑,主持人在與聽眾交流的過程中給出自己的建議,幫助聽眾解決煩惱。這種隱私公開的類型與報紙上口述實錄類專欄的區別不大,承擔更多的是情感宣泄的功能。
早期在電視節目中隱私話題主要圍繞的是名人明星,比如《魯豫有約》、《藝術人生》等情感類談話節目。在這些節目上,嘉賓向主持人和觀眾分享自己的成長歷程、個人經歷等隱私生活。而真人秀節目的出現,可以說是對個人隱私的最大挑戰,嘉賓的一舉一動無時無刻不被攝像機記錄著(本文的討論基于真人秀節目的真實性前提,不探討人為設計因素)。2014年東方衛視真人秀節目《花樣爺爺》中,曾多次出現嘉賓走光的畫面:劉燁換上衣、某明星光著屁股收拾行李……除了名人明星的隱私外,普通人的個人生活也在電視上得以呈現,以婚戀類節目《非誠勿擾》為例,節目上男女嘉賓的年齡、職業、家庭背景、成長經歷乃至戀愛次數、分手原因等極度隱私的信息都被公開在電視上。
在傳統媒體上隱私的呈現主要是依靠受眾主動提供,再經過專業媒體的層層把關后才得以傳播,個體所擁有的隱私在一定范圍內還是可以得到掌控和保護。但在網絡時代,一部手機一個網絡信號,人人皆媒體,個體在面對自身隱私是否公開以及公開什么內容,顯得無能為力了。
自媒體傳播,歸根結底是網絡傳播的一種形態,如今個人的私人生活和社會生活越來越依賴互聯網,與之相伴的是隱私的范圍從現實生活蔓延至虛擬空間。網絡傳播涉及個人隱私的話題屢次被提及,網民隱私權也逐漸受到人們的重視。網絡傳播中的隱私權主要指的是:“公民在網上享有的私人生活安寧與私人信息已發受到保護,不被他人非法侵犯、知悉、搜索、復制、公開和利用的一種人格權;也指禁止在網上泄露某些與個人有關的敏感信息,包括事實、圖像以及毀損的意見等”。在網絡上,隱私的存在形態主要有以下兩類:
主動型隱私公開就是自愿暴露隱私的個體主動尋找適宜的媒介,以極富個性化的方式表達自己的想法,或者應媒體的邀請或看到媒體的征集信息,而愿意與媒體合作而形成的隱私公開類型。在網絡傳播時代,主動曝光個人隱私成為了網絡隱私傳播的主要形式,隱私也成了人們發布在社交網絡上的主要內容。主動型隱私公開的行為者往往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個人隱私正曝光在公眾的視線中。
最常見的主動型隱私公開的行為就是網絡曬圖。《網絡自拍的傳播心理探究》一文作者王傳芬認為人們之所以愿意暴露個體的照片出于這幾個心理動機:提供自我欣賞的機會;釋放心理壓力;自拍受眾通過群體形成心理歸屬;提高自拍者的虛擬成就感;填補了窺視心理。人們將拍攝的圖片或視頻上傳到網絡上,在滿足自我的心理需求的同時也曝光了個人的隱私,然而個體很少意識到自己的隱私正受到他人的窺視。這些看似無心泄露隱私的網絡曬圖行為也可能帶來一定的風險。例如演員王珞丹曾在微博上曬出一張站在自家客廳窗口的照片,萬能的網友通過照片中窗戶外的建筑物推測出王珞丹具體的家庭地址,并將這一信息公布在網上。父母在社交網絡上曬自家孩子,孩子信息被不法分子獲悉后綁架的這類案例也多次被媒體報道。個人將隱私信息發布到互聯網上,這使得他人可以借此獲悉信息發布者的個人資料。
除了網絡曬圖外,網絡日記也是一種主動型隱私公開的形式。以微信為例,人們在安裝微信客戶端時會把自己的個人隱私信息保管權交給計算機網絡、騰訊微信客戶端提供者等第三方保管,用戶主動將隱私交給第三方以此換來信息交流的自由。微信用戶不僅能在朋友圈發表個人感想、生活狀況等圖片或文字信息還能記錄用戶的活動軌跡,地理位置。
被動型隱私公開是個體的隱私在自身不愿意或無意識地情況下被他者獲悉并發布,這些隱私在未經同意的情況下有的被公開發布到網絡上,有的則被作為商業用途。與主動型隱私公開不同的是,被動型隱私曝光使人們對于自身隱私的掌握和保護變得無能為力。
人肉搜索是被動型隱私公開的典型案例。它指利用網民的力量去有針對性地搜索信息的一種機制,后來演變成用網民的力量去挖掘特定個人的信息的一種工具,因在網上任意公開他人現實生活中的真實隱私信息,使被人肉者的生活受到嚴重干擾而飽受詬病。人肉搜索的傳播流程如下所示:
誘發事件或人物→發布搜索令→搜索目標→信息公開
此外,人們在使用網絡時都會在計算機上留下行為蹤跡,個人隱私在無意識中被迫交給網絡。例如當用戶訪問網頁或者網站鏈接時,網絡服務商會使用者的喜好進行追蹤收集。擁有用戶個人信息的一方可以利用自己掌握的數量龐大的用戶信息建立起綜合的大型數據庫,并從中分析出用戶未透露的信息或用戶的偏好,進而有針對性地采取相應的營銷戰略。再如電腦或手機上的“流氓軟件”甚至會潛入用戶的電腦,暗中觀察用戶的網絡使用偏好,竊取用戶的私人信息或向其發送廣告。
人人是自媒體的趨勢在在我們的日常生活中愈發明顯,這也意味著個人的隱私哪怕是個體不主動公開也很難得以保全。在網絡傳播時代隱私的公開方式不管是主動型還是被動型,我們必須承認在有意或無意之中每個人都在監控他人或被監控之中。只要我們的生活依賴媒介,我們就必須讓渡出個人隱私以換取信息交流的自由。
傳播技術的發展促使人們改變了交流溝通的方式,隨之而來媒介的變遷也讓人們的私人生活與社會生活相互交織。私人領域與公共領域的界限愈發模糊,個人隱私與信息公開在網絡傳播時代從矛盾的一面走向了一定的契合,隱私的存在形態和公開方式也發生了巨大的變化。這種變化的背后折射出當前社會中人們在處理個人信息時的心理狀態,并逐漸形成了一種蔚為大觀的社會文化。
網絡傳播時代,對于隱私擁有者來說隱私公開的形式主要有主動型和被動型,前者形成了各種秀或曬文化,后者則形成了無處不在的偷窺文化。人們愿意將自己的體驗、經歷在社交網絡上分享給更多的人,個人隱私成為了可供“圍觀”的內容,由被關注帶來的心理快感讓人們更加愿意曝光自己。秀或曬成為了大眾使用網絡的一大動力,人們使用媒體來分享個人信息,并從中獲取心理上的滿足;盡管隱私的范圍劃分有著很強的主觀性,但不可否認人們在使用網絡記錄個人生活之際就已經置身于“超級全景監獄”中。在這里,個體既是獄卒,可以通過網絡獲悉、傳播他人的私人和社會生活,個體也是被關押者,接受他人的審視和監控。窺視他人和被他人窺視充斥在生活中的各方各面,每個人都不能決定自己的個人隱私公開與否,因為這是一個監控社會。
作者單位:陜西廣播電視大學教務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