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飲一 杯秋

文/白落梅

獨飲一 杯秋

文/白落梅

葉滿汀洲，寒沙帶淺流。二十年重過南樓。柳下系船猶未穩，能幾日，又中秋。黃鶴斷磯頭，故人今在否？舊江山渾是新愁。欲買桂花同載酒，終不似，少年游。

—南宋?劉過《唐多令》

劉過好論古今，喜讀兵書卻屢試不第。他與辛棄疾、陸游等人交往甚密，寫下了許多感慨國事、豪放悲壯的詩詞。但在偏安的南宋王朝，始終沒有劉過的立身之處。他用憂郁的目光和激昂的文字丈量著寸寸土地，卻終究只是天涯倦客。一匹瘦馬馱著形容憔悴的他走在秋風古道，老盡英雄，劍鈍鋒冷。

這首《唐多令》是劉過重游故地的憶舊之作。二十年前，他曾在安遠樓和朋友聚會，把酒暢談，言論朝政；二十年后重游此地，感慨今昔。此時的劉過已是垂暮之身，又逢朝廷亂局，看著浩渺江河，想到自己一生懷才不遇，更是辛酸無比。

他登高臨下，看汀洲殘蘆、淺流如帶，這蕭索的景象讓他想起二十年前離家赴試，在安遠樓度過的一段狂放青春。二十年后重返故地，拾起昨日記憶卻拾不起流逝的時光。以身許國的劉過“四舉無成，十年不調”，仍是一介布衣。

然而，這次他依然以一個過客的身份登樓。不過是暫時歇腳，也許船還沒停穩就又要起程。風流時序這般催人，再過幾日又是一年中秋。當年崔顥登黃鶴樓，寫下“黃鶴一去不復返，白云千載空悠悠”的感嘆。悠悠千古，多少人帶著不同的情感登樓追溯過往、探看未來。煙水蒼茫，這空寂的樓閣除了相聚和離別，能記住的又有什么？白云還在，唯黃鶴一去不返，似無情的光陰，二十年如煙云過隙，二十年后依舊是來去匆匆。

他登此樓并不僅是追尋遠去的黃鶴，也不只是懷想故人，更不為悲秋嘆老，而是想登高遠望壯麗河山。面對日漸沉落的江山，他無能為力。此時，他只能買上幾壇桂花酒，消解郁積在心頭的愁悶。“欲買桂花同載酒，終不似，少年游。”只是，國仇家恨，世事滄桑，又豈是三兩盞清酒可以沖淡？而此番登樓，再也回不到年少疏狂，也不復當年的樂趣。就連酒中也摻雜了太多沉重的況味，怎能聞到年少的青澀氣息？

讀這首詞就像在秋天品嘗了一壺桂花酒，有蕭索的涼意，亦有沉郁的馨香。

無論多么沉重悲憤的歷史都已散作煙塵。我們無須銘記遠隔千年的王朝，以及當時的風云起落，也無須沉湎于劉過寫這首《唐多令》時憂國悲懷的情緒，只需感受買花載酒的灑脫和閑逸。在塵世中做個輕松的行者，漫游各地，一壺酒，一剪風，不必快意恩仇，只需安靜行走。直到有一天停下腳步，立于秋天的路口，看一樹桂花在清月下靜靜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