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一朵即將消失的云

□涂擁

目送一朵即將消失的云

□涂擁

城市無燕

城市容不下燕子

這個發現，源于麻雀開始與人點頭哈腰

鸚鵡學舌后比人更像人話

鳥槍掛向博物館，彈弓揣入記憶

人們與鳥為善，城市還獻上鮮花和草坪

眾鳥安詳，獨缺了燕子的剪刀尾

我試著上網去查

百度說，燕子以蚊蠅為主食

難道害蟲不住高樓和別墅

我翻開大地繼續找

云朵說，燕子習慣空中捕捉飛蟲

不善于地隙中尋覓

原因在此，我只能遠望天空讀燕子

或在唐朝烏衣巷口百姓家中相遇

冥思中竟一頭撞向了妻子

沒長眼睛呀？！妻的怒罵

不知南飛的燕子是否聽見

骨肉

指甲算不算一種反骨？算不算都要被修剪

不小心還會碰到血，通過神經

讓我忍不住“哎喲”一聲

叫給優雅挑剔小資或者裝傻聽

強迫自己把剛剛發出的梭角

關在屋里，悄悄打磨

模仿林黛玉，面對落花傷神

結果歲月的老皮沒有削掉

反而被現實的鋼鐵，咬斷一份閑適

如別人說的那種痛上加痛

但也沒必要夸張為痛不欲生

最可惡的是已被剪掉的指甲

像不忍離散的骨肉，就在我跺腳時

再次狠狠插回肉里

房頂花開

對面屋頂南瓜花黃瓜花絲瓜花

它們是我鄉下表妹們的另一種表情

粗枝大葉地往城市天空爬去

并按住了玫瑰百合郁金香的裾裙

也想遮住正午蟬鳴，而陽臺上

一個孕婦用手撐腰的細節

讓我睡意全無，并憂心忡忡

新生命在黑夜前就要降臨

與這些原本伏在地上的菜花如出一轍

現在它們掛在空中即將瓜熟

蒂落之時，我怕其中一個

正好砸中行人的頭

更怕的卻是腳下土地叫疼

高原看云

不是我從瀘州帶來的，這朵云凝重

白得來歷不明

我只準備了酷暑和暴脾氣來到高原

結果都被云朵擦拭干凈

剩下同時擦洗過的藍天、稻田和蟲鳴

看云識天氣過日子

云過稻田時，將陽光調暗了一些

風隨即又把稻子仰起的頭按了下去

云向山那邊飄移，風也朝山谷吹拂

稻子再次仰起了頭，我的身后

一群雞鴨歡叫著也往云追逐

那些爬上田埂的紅苕藤以及

高過了玉米的杉樹，也保持同一姿勢

我們目送一朵即將消失的云

一直將頭仰起

李白醉酒塑像前

酒太沉了，哪怕壓彎了腰

我踮起腳尖，仍無法抵達浪漫

索性就坐下來，聽聽你詩意唐朝

看輕風如何拂柳

與你在長安同時舞劍

只是別給我說酒，你只用了一斗

就灌醉千年，至今沒有一首詩能醒來

我們只言瀟灑，走一回月光下面

就算碰翻了酒壇，也只想手留余香

代替雕塑出發

我也與你合影，且將手機當劍

且歌且舞，笑傲人間

我挑不起黃河，只能手掬一捧藍天洗面

饑餓來臨，就煮一碗豆腐青菜

將酒永遠留存在你身邊

城市蛙聲

水池和田野都在遠方

半夜仍被一陣蛙聲叫醒

坐在床上，我開始夢話城市

高樓逼進，能容下一只青蛙眼睛鼓起

使勁豎起的耳朵想要高于電視塔頂

確信青蛙跳進的不是記憶

記憶中閃過最尖銳蛙叫

那是刀子鋒利地剝下蛙皮時

蛙鰓仍在呼吸，直至消失所有聲音

同時消失了蛙泳

歲月向對岸游去，久違夏天

來臨，一場大雨

蛙聲一片，喚醒南宋辛棄疾詞句

拍打無眠，黑夜一圈圈散去

天亮后，卻無人相信

弄得我也半信半疑

認菜

到了認命的年紀，我卻選擇了認菜

在人聲鼎沸中認出雞鴨

還從一堆蘿卜冬瓜中擇出青菜

汗水一直在流，漸漸枯槁了顏面

我吃過了很多菜

名卻依然無法報上來

更不要說大家熱衷的野菜

辭典以外那種會心一笑的野雞野鴨

我轉了幾十年的菜市也沒看見

這些菜來自廣闊天地，也有大棚里面

有的還種植在人們心間

現在我從菜市開始回家

剩下的光陰已經不長，一副空空的皮囊

卻提著一籃沉重美食

認家，不曉得是否認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