攢什么

★文/王開林

攢什么

★文/王開林

現在的孩子，誰都能攢上幾件寶貝玩具，有的攢列兵，有的攢積木，有的攢貼紙，有的攢車模，有的攢芭比娃娃，有的攢變形金剛。如果你小時候什么都沒攢，童年的記憶就可能會淪為一只空盒子，怪可憐的。

四十多年前，我攢下一大堆紙板，五分之一為自己的手工杰作，五分之四為南征北伐的戰利品。打紙板，要選準角度，使出巧勁，兩門功夫，缺一不可。課間休息或放學之后，小伙伴們三五成群，相約在操場、禾坪里打上幾局，通常我都是最終的贏家。我用軟紙板可以贏別人的硬紙板，用小紙板可以贏別人的大紙板，他們不服氣都不行。但凡游戲，只要涉及輸贏，玩家就容易上癮，何況小伙伴不斷向我挑戰，也激發了我旺盛的斗志。老爹見我總是找各種借口出門，與人打紙板，天色擦黑才溜回家，一翻口袋，真相大白。他一怒之下，將我的“家底”掏空，搜出的紙板被悉數扔入灶膛，化為灰燼。受此重創，我的紙板“帝國”崩塌了，便轉移興趣，收集連環畫，受限于財力，所獲寥寥。

讀大學時，我開始攢文、史、哲新書，僅靠助學金的節余和少量的稿費，四年間，居然也購藏了二百多本書籍，真不容易。這個興趣延伸至今，攢新書之外，還攢舊書，大有“絕交流俗因耽懶，出賣文章為買書”的態勢，六千多冊藏書已足以汗牛充棟，幾年前，我還特意做了一份詳細的書目，書名、作者、出版社、出版年月，均一目了然。攢書與攢紙板是不可相提并論的，攢紙板只供玩耍，只是爭強好勝，攢書則能知古知今，養心養氣，任它滄海橫流，我的書房仍是一艘諾亞方舟，在喧囂之中有安靜，在浮華之外有淡泊。

如今的大學生沒有了閑庭信步的余地，為就業操心早已變成他們的本能，攢錢買車、攢錢購房、攢錢結婚的愿景清晰如畫。求知欲提前退下“王座”，這絕非幸事。問題還在于，許多人就算拼盡吃奶的力氣掙錢、攢錢，仍逃脫不了淪為房奴的命運，二十年、三十年的還款期足夠漫長，它就像一條鏈子拴住手腳，想暫忘于心都難乎其難。年紀輕輕就名登“奴籍”，身陷圍城，適見其弊，未見其利。

相比攢錢，年輕人更需要攢學識、攢閱歷、攢情懷。一個人窮游過數省、數國，絕對比另一個人坐井觀天要強得多。一個人坐過愛情、友誼的“過山車”，絕對比另一個人封閉自我要強得多。一個人清楚世事之難、人心之險，絕對比另一個人天真未鑿要強得多。讀萬卷書，行萬里路，識萬方人，為此花錢，才真是“千金散盡還復來”。

過早攢錢容易讓人變得鄙吝，變得鼠目寸光，變得心胸狹隘。似守財奴葛朗臺那樣，攢下一大筆金幣，仍然意猶未盡，欲猶未足。“啊，金子！”當他發出歡叫時，雙眼放出異樣的晶光，他對于財產的揪心計慮和營求最終葬送了女兒歐也妮的人生幸福。

相比攢錢，年輕人更需要攢志氣、攢人品、攢口碑。喬布斯創業伊始，口袋里有多少鋼镚？光靠那點散碎銀兩，如何締造一個蘋果王國？他攢的是志氣，愈挫愈奮，永遠追求最高目標；他攢的是人品，隨時隨地為合作伙伴披荊斬棘，排雷清障；他攢的是口碑，旗下的產品力求創新，出奇制勝。蘋果帝國能夠擁有今日輝煌的業績，喬布斯在去世之前可謂攢足了人氣，攢足了信心，此乃成功之關鍵。

有位朋友攢郵票、攢古幣，已攢成名副其實的專家。他說：“別人都以為我攢這些東西是變著法子攢錢，其實，我是攢樂趣，攢眼力，攢門道，久而久之，水到渠成。”道理很淺顯，卻相當走心。我們一生總要攢點什么，何不及早從興趣入手？興趣才是稱職的向導。

某些貪官污吏落馬之后方始恍然大悟，原來攢賄賂只不過是攢刑期，可惜悔之晚矣。那些尚未落馬的貪官污吏呢？果然聞風喪膽了嗎？他們最想攢的是什么？應該是軟著陸的好運氣。

（摘自《中國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