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司寒的詩

劉司寒

鄉 村

九月的蘆花蕩很美

風將蘆葦梳過一遍又一遍

我身體里的秋水

呼應著她們

繞過老枝和舊瓦

種好花草束起籬笆

西風瑟瑟——

一座村莊的阡陌之上

黃葉遠去如佛

窗紙下

石頭同樣有明凈的呼吸

大雁在南方等我

這里的秋天不過是——

一缸清水，一碟落葉

小木屋后

竹籃盛滿秋涼

露水打濕木柴

葦葉上，一只蜻蜓忽然老去

很輕地咳嗽一聲

如同一只鬼在誦經

月亮下是蘆花一片寂靜

像妹妹一樣浮水的蘆花

待到明年

春暖花開的時候——

如果你是山雀

你就對了

如果你是薔薇

你就對了

雁

秋風緊了

話也涼了

雁的一生很有味道

掠過一些人，一些事

掠過很遠的詩賦

雁老去的那天

就在雙眼沸騰之時煮鹽

很入味的咸

漫過秋水長天

破舊的屋檐

九月近了

窗外開始有雁的味道

乘著雁羽至故鄉

雁背上

銀杏葉與紅杉果

有七年前的味道

寺前

師父一直掃著落葉

不厭煩鴻雁之秋

也不想念春天

石頭孤獨地嘯

雁

目中煮鹽的咸

沒過兩座陌生村莊

是我一雙黑眼睛

看鹽堿地里的枯樹根

盤了一圈又一圈

南 山

第十七個春天時

我隱居在南山

春水琤

適合種一池白蓮

留住一只鶴

那些等待花開的日子

細雨霏微

柴扉無人小叩

靜生出青苔的綠夢

籬笆旁的苦草

一茬茬地生

一茬茬地死

師父說

木魚要越敲越穩

真言要越念越圓

茶味要越沁越清鮮

苦思卻不跪在佛前訴怨

心要清凈如禪

一生要有一個執念

這才是修行在南山

第二十七個仲夏之夜

很寧謐

蓮花濯水，一層層從心開起

魂魄引來仙鶴

月如淥曲

沉香于幽夢

天明

大雨襲來

白蓮一片片凌飛似鶴

純如度母

低矮的茅檐下沒有相遇

雨后唯有鐘磬

輕推開門——對不起

你的詩未寫成

我早來一步

你的夢已退去

我又晚來一步

高高的籬笆外是哪位僧人

寬大的袖袍攜去一縷余香

悠悠——

一生癡著如此

何止在南山

莊 子

莊子很苦惱

于是——

他把一只大到無用的葫蘆

系在腰上

順水而漂

莊子還是很苦惱

月色下，流水澹波

葫蘆船究竟是漂不進白色月亮

縱然漂幾千年

遠方依然是遠方

莊子覺得很可笑

于是他靜臥在葫蘆上不思不想

像樁子或莊子一樣

給吾師

一

看到你

心中就想長出青草和野菊

二

談論者

普通話里的機智幽默

竟瞬間平仄成

一枝夏天的沙棗花

三

每次在寂靜里憶起你的笑聲

便純粹地聯想到——

安和的山谷中

一枚起舞的月光

朗朗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