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巧慧
靜夜思
窗前是明月
門外是流水
這些勾人的東西
推窗邀明月
月光是口字形的
閉門送流水
水聲是門字形的
這夜有些漫長,
我一邊看手機里你發來的消息
一邊耐心等待窗欞和門框慢慢消解
多想此刻,有個人陪我一起望月
但我不說
那些永恒的美
如我一般,需要禁錮
需要在禁錮中深深愛一遍
夜 讀
仿佛絕望,更接近詩的本質
夜讀,讀到“云山蒼蒼,江水泱泱”
以子陵命名的魚忽現眼前
待俎之魚太多。我沉浸于泡沫之殤
要憐憫的人太多了。他們忽略自身的悲劇
往更低處挖掘干凈的靈魂
門上新插的艾草已略帶枯萎
濃香不散。香袋上有機織的花紋
夜讀,
讀到“世路幾年滋艾草,道山今日聚梅花”
這些年我始終如此
夾在兩者之間
絕望,但不敢崩潰
春 行
可能是楠科植物,可能。
野外的喬木與我相互辨認
我不確定這個或那個
野櫻花,她的自由像一個偽命題
我們溯流而上。蘋果上留有咬痕,小獸遁跡
沿途的景致,以形狀命名,比如金雞潭、葫蘆潭
一個比一個深;詩人們互相打趣,以自身命名
比如李潭,元勝的影子有點小有點變形
比如軒轅瀑,他以大片的傾瀉和跳躍為背景
可能是桃花,也可能是桃花運
兩位詩人折返,他們已對自身有所警覺;
兩位詩人偷折一枝連翹,她問他怕嗎,
像問一個私奔在春天的人。
“我和誰都不爭,和誰爭我都不屑……”
一路上,我不住地問著這個或那個
萬物各行其道,不與我交換體內的透明
像一個局外人,飛云江
和我一樣,愛著瀑布、碧潭和野花
卻在俗世中越陷越深
信 仰
人群自動分為兩類
門內是穿旗袍的女演員
門外是遞水的僧人
一大盆明黃的跳舞蘭隔在兩者之間
跳舞蘭恍若妄念
人生六苦,我嘗了一遍
飲茶,啖楊梅,與居士閑談
這世上并不缺持齋戒的人
他們垂手立于屋外
仿佛與紅塵僅隔一條門檻;
那么自覺,他們站在門檻之外
梅花粥
為什么要教她這些?梅花煮粥
芙蓉煲湯,玉蘭做糕
一副不食煙火的樣子,
不肯與塵埃中的命握手言和
不肯放下清瘦的骨架
仿佛只有這樣,在漸漸煮軟的粥上撒上幾點梅花
才能表明至今不肯妥協的什么
還得是朱砂梅,最含蓄的那種,深紅,暗香
才配得上清貧生活的點綴
連清貧一詞,也升華為精神性的裝飾
為什么又非要問她,
填 飽肚子要緊還是好看要緊,或者一碗粥終究只是粥
又為什么非要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