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曲里的角兒

四川/胡 曉

青衣

古戲臺上的角兒，數你最美。

最美的唱腔，最美的身姿。

你不是天上的仙子，靈魂卻透著縷縷香氣。你是舉止端莊、氣質含蓄的女子。你是男人的夢，女人的故事，更是托起一個時代的---青衣！

你，挪動蓮步，淺笑低眉，都如三月楊花般飄逸。

你，一個云手，一個盤腕，一個轉身，幾步圓場，恰似微風拂柳般輕盈。

你，一嗔，一笑，一嬌羞，一幽怨，都包涵著人世煙火的氣息……

聽，你一聲清婉，便唱得世間姻緣聚。

看，你一展水袖，便揮去紅塵千古愁。

西廂月下，是你皓腕撫琴？

馬嵬坡前，是你魂斷青天？

清風亭上，是你淚洗亭階？

臺上你青衫鼓蕩，亦真亦幻，唱盡人間千般苦……

臺下我數盡紅塵，雋永情愫，聽來塵世萬疊殤……

老生

雪虐風饕，折膠墮指，也敵不過你，吊起嗓兒，打著旋兒，把幾分厚重與沉穩，揮灑在那一方戲臺。

唐三千，宋八百，數不清的三列國，哪一出里會沒有你的影兒？在光陰的域度里，依舊有人，默念你的名字---老生！

瞧，那一方戲臺上，是你，邁著八字步，亮著真嗓，唱出了義士忠勇的義薄云天，唱出了救世英雄的俠風道骨，唱盡了帝王圣賢的憂思遠慮……是你，唱出了一代又一代士人的寡歡與滄桑！

你是，峨冠博帶，羽扇輕搖，知曉天下事的諸葛亮；你是，頭戴紗帽翅，怒目圓瞪，夜審潘洪的寇準；你是，掛三綹白胡，揮舞大刀，定軍山里的黃忠；你是，漢獻帝、陶謙、張廣才、宋江……

臺上，你一個沉思，幾聲更鼓，方已天明；你一個圓場，就走了十萬八千里。我極力地去追趕，終只見你消失在塵埃里，只剩得一張涂滿油彩帶著髯口的臉，在眼前漂浮，變化---或威武，或和善，或睿智，或深沉……

西風烈烈，那方戲臺怎少得了你：老生！

刀馬旦

戲臺之上，幔布輕啟。誰，一身戎裝，手拈雉尾，繞著圓環，把那陰嗓，吊得又亮又寬，又脆又甜！那咿咿呀呀聲里，可曾是你等了千年的眷戀？

疏朗的清韻，喚醒了舊夢里的古戲臺。那一聲聲銅鑼皮鼓，敲開了那一段段瑰麗故事:花木蘭替父從軍，穆桂英掛帥，樊梨花平定西北……

猶見，戲臺之上，風卷戰旗，黃沙滿天，揮舞之中，你顧盼生姿。一個轉身，一個回眸，便風煙俱凈。一指一望，一進一退，一個花槍，便決勝千里。

武打、起霸、趟馬，你氣滿神足；

走邊、圓場、撲跌，你巾幗不讓須眉；

嬌羞、嗔怒、攢眉，你又絕代風華！

絳唇皓齒，鳳目含威，那萬般風情，只在你眨眼之間。“火爆”與“英武”也把你威武氣魄、颯爽英姿給彰顯。

那些舊時的輝煌，早已被流年踏得凌亂。而你，仍在那一方古戲臺，背插七彩長羽，和著咚咚鏘鏘的鼓點，詮釋一個俊美的角兒---刀馬旦！

小生

一灣靜水倒映的古戲臺，盛著唐時月、宋時風、三列國的夢。那臺上的少年，咿咿呀呀，把斑駁的心事，散作花雨漫天。

濃妝重彩下，依舊是你清秀英俊的臉。華美戲服里，縫合著的是你前世今生的緣？你唱過了《荊釵兒》，又唱起了《穆柯寨》。你歌盡了《西廂記》，又唱斷了《白羅衫》。你唱得天道終酬信，唱得了絕世好姻緣；你唱得紅塵相思引，唱得了佳話千古傳。

猶見，那一撩衣，一揮袖，一段西皮流水，就羞了百花，醉了春風。

一抬首，一甩發，一個激越飛身，就亮了舞臺，驚了眾目。

你踉蹌的“醉步”，疼了多少女子的心。

你失足的“滑步”，亂了多少女子的情。

你飛騰的“云步”，慌了多少女子的神。

……

一把折扇，在你指尖，飛舞成蝶。一桿銀槍，在你手中，翻騰如蟒。而那一紙的深情，卻讓你肝腸寸斷。

吟瘦月，望雙星，嘆伶仃。此情誰與？

咿……呀……我的---小生！

丑

月黑風高放火天。你從城墻之上，翻身而下，落地無聲。我來不及說一聲:來者何人？你已飛身臺前。昏暗的燈光映照著你“二挑苒”的小花臉。你一出場，便驚得四座嘩然。瞬間，滿堂的歡笑，滿堂的喝彩！哦，丑---來了！

花俏雜亂的穿戴，讓你足夠癲狂與滑稽。明快爽脆的念白，又是那么的亦莊亦諧。

勾、挑、滑、抹的唱腔，卻又這般的深情并茂。矮子功，扇子功，甩發功，你無所不能。

插科打諢，自然成趣。嬉笑怒罵，也皆成文。在博眾一笑間，你把歷史與現實的丑惡揭穿！

何丑之有？

有力“噴口兒”，流暢“貫口兒”，自有一份俏美在你口中托出。逗笑，夸張的表情，也被你演得韻味醇厚。雖近俗，而忌俗。

你是一朵獨特的迎春花吧？盛開在戲曲的表演之園。你與眾不同的才思，注定，把那份執著與真誠植根戲臺！

問一聲：來者何人？

丑角兒---來---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