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羽衣甘藍
1這是一口巨大的井,擴張著縫裂的意象。這是一個人被雨水圍困,卻無法習慣背叛后的孤寂。
這是一種下墜的速度,在沖擊中,什么被層層剝落?
多年,你只記住了苦難。風和落幕的黃昏早就成了你不敢接近的鐵網。
2事物如江水漫過來,而柵欄外的些許石塊還努力試圖推開雜草。
更多的蝴蝶還在遠處飛,這一只或那一只,都是你曾經放飛的。
世象桎梏,既然走不到日光下,就該再拔高什么,燃燒的執念被喝停,是在意料當中,也在意料之外。
只是,它們快潰不成軍了。在一場場早就不愿開打的戰事里。
3似乎還在用心愛著,像在冷夜的街角獨自提一盞燈。只是無人了解你,被你自己玷污了的你。
達成和解,或悔恨,都是一些無聊的詞,那些愛恨情仇你也不再去追究。
幽居于此,你知道那些星子是何處來的,知道失眠的細碎聲不光來自黑暗的洞穴。
你孑然一身,退出一場夢,也不阻止再跌入另一個。
你試圖揚起故事的灰燼,去搬運體內的積石,更想搬運一只銹蝕了的鐘。
他說:“梯子垂下來時,我并未伸出手去。我留了下來,在一側始終看著。會有一只鳥兒猶豫地飛過,它持有我曾經的表情。”
又嘆了口氣:“人間的空氣稀薄,我越發無法適應。”
風,在他的話語后,擊穿了幽閉的門,又瞬息逃遁。
“哦,是它們粗糙,還是我過于纖細敏感?我舉足只看見天涯歌女的絲帕在熠熠揮動,她踏上落葉就像踏上了自己,而無遠方?!?/p>
(我聽完,也想到那些漸冷的蒼黃,是我等待中要去層層揭開的昭示。想到一粒微塵,努力輾轉卻不能修改它的命運…)我的心悸,也時有發生,在一株小草的抗爭、一小撮風的襲來時。-----大概,我們都不能抗拒這空曠的畫境,那個梯子所要給我們的。
“我終究給不了他們想要的。”他繼續說,“已沒有什么不可丟棄,恨是謊言,愛而不離是最大的奢侈吧?求而不得的太多了,卻要耗盡畢生之力企圖接近婆娑的幻象。”
我此時看天,這夜晚頓時已沒了星星的附麗。村莊、鎮落被燈護住-----簾子、地上的黑影、散落杯沿的歌詞,包括偶爾闖進來的吉它聲……誰還要去打開它們?譬如水面的漂浮物?譬如角落那日漸布滿皺紋的青瓷?
他說,“我也有最深的孤寂、恐懼,我不知選擇這梯子還是雨云…即使我轉身,也不代表我放棄選擇,好像從不會有人知道,我渴盼的是多么美?!薄八驮陲L中,有鞭子的聲音,也有一朵花因為久久等不到我,而合起的聲音。”
“這是幸存者之歌?!彼f,“對于孤獨一詞,我早已羞于啟齒,我怕一說出就褻瀆了它?!?/p>
“孤獨是什么?真正的孤獨是同自己最真切的遇見,是潮水退去后突顯出的嶙峋,甚至不為人知的猙獰。另一些時候,孤獨還是月朗星稀時內心美人魚般澄澈的歌吟……”“可我已不是我了。風景在身后層層倒伏,析出我如鹽中鹽、石頭中的石頭,如那只小小的蜻蜓,承載了它不為人知的重,卻只與煙草一色,倏忽而不可尋?!?/p>
“---這是僅屬于我的蔥郁,一種底色的提前回歸。”她略抬了頭,面孔沉靜,卻透著堅毅:“而我依舊在飛,顧自地飛,面向地平線、朝著深夜低低地飛?!薄坝鸪徼T成鐵后尤其直接。空冥中一些隱約的召喚,或是我抓過來對自己的搭救和約束,它們,不讓我停歇……那么多的人??!那么多人,他們來了又去了,他們的白鞋子、黑鞋子和藍蝴蝶結還亮在昨夜,我記得。可我到了這里,便哪里也不再想去。”
她緩緩敘說著。聲音似斷裂的冰,有無比清晰的邊界。她干凈的表情已成功祛除劫后的余燼。或者萬物都是自憐之實,都有各自的完成方式。那么,一只蜻蜓的獨舞是喧囂過后的寂靜,還是水流中不再顧影的次序?它的不屑流淚,或無聲地隱忍,又是否只為著某種支撐時的對稱?
她忽然從萎靡的精神中醒來:“或者過去的我已死?我放開自己,肯定是一種重新的捕獲吧?我歸還愛和家園,歸還一汪池水與蜻蜓,肯定是為了一切都能更寬泛地著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