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曼的詩

湖北/熊 曼

熊曼的詩

湖北/熊 曼

【殊途同歸

昔日的農民和白領

如今擁有共同的身份：

主婦與母親

一樣的沉默。蓬頭素面

每日在愛與絕望的沸水里翻滾

不一樣的昨日，黃花，少女

一樣的今日，悲情母親

【南邊日出北邊霾

他困頓于古老的規則

高物價，時常充血

卻得不到釋放的海綿體

她在晚餐吃什么

和孩子的教育問題上

顯露疲態

幻想去明月清風之地隱居

他們之間，隔著一道

玻璃墻。伸長耳朵

依然聽不清對方說了什么

上帝端坐在南方的好天氣里

霧霾只存在于傳說中

【一生中有多少個這樣的傍晚

我記得那是一個夏日

一輪落日在天邊燃燒

灰燼落滿大地

我記得晚風吹過你們的黑發

在它徹底變白以前

賀蘭山并不陡峭的高度和無盡的溝壑

仿佛人間的不平事

正逐漸有了溫柔的輪廓

我記得一切仿佛剛剛開始

而又滄桑難辨

【漫山遍野站滿了時間

秋天我們在原野上

烏云在頭頂堆積

雨并未落下來

我們路過一片果園

談論著豐收和喜悅

黑土下埋著殘瓦斷垣

從前這里是城紀古城

有絲綢、馬匹和鼓樂之聲

一晃已過去三千多年

有人感嘆世事無常

我抬頭，看到遠處起伏的山巒

風自漢朝吹過來

草木都彎下了腰

而漫山遍野站滿了時間

【早間新聞

一個人去世了

等于一塊石頭沒入水里

它激起的波紋還在

持續擴散

她們說進城看孫子的老人

白天喝多了酒

夜里從窗戶飛出去了

——飛出去了

那是一棟復式樓

樓梯緊挨著窗戶

她們說，清明快到了

不知名的鳥兒在夜里叫……

一個上午我味蕾寡淡

忽然想起昨夜星空燦爛

像吝嗇的生活

突然露出的迷人笑靨

——那令人恍惚的美

遙不可及

【她只是想要一個孩子

關于感情，她不愿提起

這更像一場平衡術

她恪守著規則

但無法阻止疲憊感漸生

我們的婚姻始于一場意外。”

她咧咧嘴角，開始自嘲

我付出了一些

也得到了一些。”

她的目光伸向窗外

那里有一棵柿子樹

“我無法準確描述愛情的樣子

它恍惚如樹上的紅柿子

曾被我摘下，又弄丟了。”

現在，它站在掉光了葉子的枝丫上

遠遠地看著她，無法觸摸

【在栗子坪村

你會遇到白色和紫色的沙參

也會遇到黃色和紅色的野菊

你會遇到指甲大小的獼猴桃

生長在懸崖邊，被采摘、叫賣

還會遇到豁口的板栗

在地里等待進入暮年的玉米

當你遇到一位九十六歲的老婦

請停下來用方言和她交談

她多么像我們離世的奶奶

【窗外有車駛過

她確信，車下有輪，輪下有冤魂

每年秋天借蘆花現身

她確信，遠處有小孩在哭泣

夢中，他得到了姐姐的糖果

她確信，一些花已經開過

另外一些剛剛醒來，在風中蠢蠢欲動

她確信，頭頂有大雁飛過

在看不見的地方，灑下一行行雪花

【仲秋令

誰掌中有劫，命中有雪

誰的悲歡自桂花樹上簌簌落下

空地上的麻雀是誰的替身

誰在僻靜處，造了一座植滿綠菊的庭院

誰目睹了它們郁郁而終的一生

誰令錯過的一再錯過

得不到的永遠得不到。誰還在

顛沛流離的途中頻頻回望

【少 女

當她握著大把潔白細膩的銀子時

卻在發愁，不知如何花出去

當她小心地穿過人群與街道

一些鼻子嗅到了空氣中

甜橙與青柚混合的味道

在她成為母親之前，還擁有

其他多種可能性。但她并不知曉

她的消失也在轉瞬之間

一萬朵等待干枯的花搖曳在秋風中

沒人知道她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