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之路

劉小希

一

剛做完農活回家的阿禾又被年幼的弟弟拉回了田間，說是要帶他去看一個“奇怪的人”。阿禾一邊任由弟弟拉著他向前走，一邊嘀咕著，村里有什么奇怪的人是他沒見過的。沒想到這個“奇怪的人”，他確實從來沒有見過。

在大片大片金黃色的稻穗間，站著一位穿著白裙的少女，她的面前架著一塊畫板。少女如同指揮家一般揮動著手中的畫筆，似乎是感受到了阿禾他們的視線，她停下畫筆，回頭看他。

“人家畫畫有什么好看的，快回家，老媽喊你吃飯啦！”窘迫的阿禾不知如何應對，只好將矛頭迅速轉向弟弟。

阿禾原以為那只是某個學畫畫的人路過此地順便取材，畢竟他們這個村子并非什么旅游勝地。但他在隔天又遇到了那位少女，她依舊站在田埂上，揮舞著手中的“指揮棒”，仿佛大自然的演奏家。

好奇心的驅使下，阿禾回家后便向號稱“萬事通”的老媽打聽神秘少女的來歷。

“哦，那個是隔壁王嬸的侄女，說是來這里過暑假的，反正我是不知道這里有啥好玩的……”老媽說個不停，后面的那些話阿禾一句也沒聽進去。

終于，阿禾等來了少女到他家田地采風的時刻，他好奇少女畫中的景色已經很久了。午休時間，阿禾壯起膽子走向少女，弟弟也來湊熱鬧，跟在他后邊。

“不好意思，請問我可以看一下你的畫嗎？”

少女讓出了自己的位置。

在看到畫的瞬間，阿禾難掩失望之情，這和他想象中的相差甚遠。從繪畫技巧來說，少女的水平相當不錯，可那本該穿上黃金外殼的稻谷卻不知為何被一片陰影籠罩，有種說不出的傷感。

“畫得難看死了！好像我們家稻田都死掉了一樣！” 阿禾剛想說話卻被弟弟插嘴。

“你亂說什么啊！快跟姐姐道歉！” 阿禾極力想挽回這尷尬的局面，“不是這樣的，顏色雖然暗了一點，但……”

阿禾努力安慰少女，而這一切的“導火索”——淘氣貪玩的弟弟早就不知道溜到哪里去了。更讓他頭疼的是，因為弟弟還小不懂事，竟將少女放在地上的幾管顏料擠出來玩，轉眼顏料已經被浪費了大半。

“對不起！我把顏料的錢賠給你！”

“沒必要，反正我也畫不好。”少女收拾完東西匆匆離去，留下充滿歉意的阿禾呆呆站在原地。

二

“技巧上是沒什么問題了，但總覺得還差點什么……”好友在畫前無聲地嘆息。

“這次落榜可能給她帶來了極大的壓力，有輕微抑郁癥的傾向。”醫生在門那頭對父母低語。

所有的一切壓得亦蘇喘不過氣來。她一陣猛咳，從夢中驚醒，才發現枕頭早已被淚水浸濕。自從來到王嬸家暫住后，已經好久沒做過類似的夢了。父母讓她來鄉下散心的策略似乎起效了，她在近期重提畫筆，可沒想到所有的努力全毀在了一個熊孩子的真心話上。

清晨迎來了鳥兒的歡唱。一想到那些糟心事，亦蘇就再也睡不著了。當她打開門想出去走走時，竟看到了那個窘迫的少年。這次他沒有弟弟掩護，不得不直面她的注視。

“那個……昨天真不好意思！”少年頂著一雙和她一樣濃厚的黑眼圈，舉著手里幾個五顏六色的塑料瓶尷尬地笑，“這是我利用植物的顏色自制的，雖然效果不怎么好，但我試過了，還是可以用的！當然錢我也會賠給你的，畢竟那些顏料要好多錢吧……”

亦蘇恍惚間以為自己又進入了夢中，只是這次的夢境有點有趣。“錢不用給了，反正那幾管顏料我也用得差不多了。”半晌，她只想到了這么一句。

少年如釋重負地向她道謝。待少年離開后，亦蘇出于好奇，使用了他留下的那幾瓶自制顏料——顏色比較淡，畫在紙上好似水彩的效果，亦蘇第一次在自己的畫里看見了明亮的色彩。

幾天后，顏料告罄的亦蘇急沖沖地跑到田間去找少年，請求他帶自己去采集能制作顏料的植物。

“就這樣去？”少年有些吃驚地看著她。亦蘇才發現自己穿著長裙和涼鞋，臉刷地紅了。這又不是去郊游！

待到亦蘇換好一身行頭，兩人便向山里進發。一路收獲不少，停下休息的時候，亦蘇問少年：“你是怎么知道可以用植物自制顏料的？”

少年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其實我也很喜歡畫畫，不過家里比較窮，沒有錢給我買顏料。”

亦蘇沉默了，她萬萬沒想到會是這樣一個答案。

“其實有的時候，我挺羨慕那些家庭富裕的同學，他們可以自由地選擇自己想走的道路，毫無后顧之憂。明年高中畢業了，我就要去城里打工，不能像其他同學那樣繼續讀大學了。我要賺好多好多錢，至少可以讓弟弟能自由地選擇將來要走的路。”

亦蘇再也忍不住了，淚水奪眶而出。對比起少年，自己不過是一次藝考的失利就變成這副要死不活的樣子，真是太沒用了！

三

從那之后，阿禾和亦蘇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亦蘇會教阿禾一些技巧，提高他的繪畫技能，而阿禾則會提出一些獨特的見解，幫助亦蘇改進畫里的不足。

這天，當亦蘇拿到阿禾給她畫的畫像時，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

“要不要這么夸張！都說過我的技術還不夠好嘛！”阿禾無奈地笑著。

“等你哪天出名了，我就把這幅‘黑歷史拿去拍賣，絕對轟動！”亦蘇擦了擦眼角的淚花。

“按照我們現在的水平，怎么著也該是你出名在先。到時候我把你的畫賣了，換好多好多顏料！”阿禾也不甘示弱。

兩人相視而笑，時間似乎定格在了這一刻。不擅長告別的亦蘇沒有告訴阿禾，明天便是她離開這里的日子。

第二天早晨，選擇不告而別的亦蘇拜托王嬸將自己的畫具轉送給阿禾，只帶著阿禾給她的畫坐上了那輛承載著離別的轎車。經過村口時，阿禾不知從哪里跑了出來，跟在車子后面跑，似乎還在喊些什么。

原來阿禾早已察覺到亦蘇這幾天的反常表現，所以一大早就在出入村子的必經之路蹲守著，好友說不出口的道別就由他先開口！

亦蘇驚訝地放下車窗，只聽見阿禾喊道：“謝謝你！再見了！千萬不要放棄自己的目標！”

她用力點點頭，眼淚止不住地流下，高聲回應道：“再見！也謝謝你！請你也一定要堅持自己的理想！”

車子越開越遠，兩人間的距離越拉越大。但他們堅信，條條道路通羅馬，只要朝著相同的目標努力走下去，終會在前方的某處再次產生交集。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