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寧遠
派對動物的單身宿命論
謝寧遠
夏末一場失控的生日飯局過后的隔天早上,我在自己家的床上醒來,卻對回家路上的任何細節都了無印象。
翻開朋友圈,昨晚的主角曬出造型精巧的蛋糕,穿條紋襯衫的我也在背景里,攥著半杯粉色香檳笑得開懷。但蹊蹺的是,此刻我覺得自己與那枚蛋糕,包括吹蠟燭的整個過程都素未謀面,就像摘除了一小段闌尾似的,這一則記憶被順著時間軸鋒利地切除得干干凈凈。宿醉后的斷片被電影演過太多次,以至于聽起來格外庸常,但你還是要親身領教一次,方知還是挺不可思議的。
梅艷芳在1997年唱的那句“醉過知酒濃”原來果然是阿姊真言,借著酒精的慫恿,我們這些背著各自的包袱在廣闊城市中生活的渺小人類,得以暫時縱容自己把心里的情緒擴出一種戲劇張力來,那些叫與鬧,推搡和擁抱,不過都是單薄的開胃菜,隔天隨著后勁而來的種種痛苦,才是正正經經的償還。
是的,這個時候,眼睛里的日拋鏡片已干澀得像是桶裝泡面里脫了水的蔬菜包,一張寬闊的雙人床,我躺一半,淺黃色的嘔吐物占了另一半。我光腳下床,看見了朋友留下的心意:兩桶1.5L的常溫礦泉水豎在桌上,玻璃杯里已倒好一份。于是打電話過去,問:“我是怎么回的家?”
朋友苦口婆心地要我先去翻翻冰箱,把里面的粥和豆漿熱一熱吃掉,然后開始用哀其不幸的口氣帶我重溫奇遇記一樣的昨夜。漫長的敘述里,我燃情擁抱服務生、我整晚都在大講英文、我砸了幾只高腳杯……這些作為陪襯的小故事都顯得沒那么瘋狂了:“我們一起拖著你回家,但你又說不清自己住在哪兒,沒辦法,我們就打電話給Olive(也是我的一個朋友),結果她也只有個模糊的印象,不記得哪層哪戶,于是我們仨就開著視頻一起找路,好不容易到了你家,你就開始吐,后來胃里的晚餐吐完了,就開始吐膽汁。”
朋友又發了張照片給我,是他們收拾完所有狼藉之后離開我家時拍的。照片里的我剛滿23歲,蜷縮的姿態卻像一個獨居的孤寡老人,臉色在暖調的落地燈的映射下相當難看,兩只腿夾著被子,顯得不安和恐懼。這樣的畫面讓我有一瞬間非常悲觀地想到,我會不會真的就這樣一個人生活下去,年復一年地像邁入一個前路未卜的無底洞一樣跨過30歲、40歲……
朋友說,大概是因為經濟不好吧,日子太苦,所以甜膩的奶茶在狂銷,而大家都停留在試探和觀望的安全距離內,不張羅著談戀愛了。另一個朋友說,北京這樣大的一座都市,像個八面玲瓏、俘獲人心的水晶球,不信你看一看,城中是不是永遠有一家新開的熱店,永遠有一部新上演的音樂劇,永遠有一場非要擠進去不可的社交派對?它們還不足以充當你的約會對象嗎?
對,這些話都對,但在回家之后呢,在每一次生病的片刻或者每一個感到萬般焦慮的雨天呢?也罷,就像宿醉后飽嘗后果的你,總是會信誓旦旦地說著“這輩子都不要再喝一口酒了”之類的話,卻又在沒過幾個禮拜之后就重返各種組局一樣,單身的你在短暫的一陣自我傷風之后,還是會繼續無需向任何人交代的單身生活,并且為自己仍然自由而感到由衷慶幸。
原因很簡單,你到底還是喜歡單身啊。
不雅男孩
生于江浙,現居北京。熱愛寫作和時裝,立志做個不雅男孩,卻也偶爾爛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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