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懦弱”的拳頭

格布里·賽頓+李克紅

我年輕時特別癡迷中國功夫。十八歲那年，我還報名進了紐約的一家武館里學習中國武術。

我師父并不是中國人，而是地道的紐約人，但他的功夫非常好。據說他曾和李小龍交過手，不知道誰輸誰贏，不過或許那也不重要，能和李小龍交手，就算輸了也是榮耀。以我師父的身手，要打敗十個普通街頭流氓簡直易如反掌，所以我心里一直好奇，像他這樣的人，又有誰敢惹他呢？敢惹他的人又會有什么下場呢？

有一次，武館里停電，沒辦法做飯，師父就帶我一起去為師兄弟們買飯。我們來到一家餐廳，正在點餐的時候，有個醉漢提著酒瓶子搖搖晃晃地走了過來，他不小心撞在了師父的身上，結果酒瓶落到地上，碎了，那紅紅的酒水還把師父的白鞋給弄臟了，沒想到那個醉漢卻一瞪眼珠子說：“快賠錢，否則我把你揍趴在這里！”

師父笑笑問：“多少錢？”

“嗯……二十美元吧！”那醉漢抿了抿嘴巴說。師父什么也沒說，拿出二十美元遞給了他，那醉漢接過錢又搖搖晃晃地走開了，一邊走還一邊嘟噥著，大意是說我師父還算是識相，如果再遲一秒鐘掏錢他就要把我師父揍趴下，我有好幾次捏起拳頭想沖上去揍他，但都被師父擋住了。

我心里非常難過，師父的形象在我心中一下子就破滅了，我沒想到他居然如此懦弱。回去的路上，我坐在車里一句話也不說，師父問我怎么了，我這才說：“師父，你的功夫那么好，那個人根本不是你的對手，可你為什么這么懦弱，居然掏錢給他，你為什么不用拳頭好好教訓他一頓呢？”

“懦弱？”我師父哈哈地笑了，接著，他認真地對我說，“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人就像是身上扎滿垃圾的刺猬，走到哪里就把垃圾抖落在哪里，這些垃圾就是他們內心的壞情緒，我們為什么要伸手去接他們抖落下來的垃圾呢？功夫能讓我們的拳頭變得強大，但我想告訴你，真正要強大的不是拳頭，而是內心，我們的內心要比拳頭更強大，否則我們和他們又有什么區別呢？”

我這才明白中國武術的精神，中國武術練的是拳頭，而修的卻是內心。師父作為一個有功夫的強者，卻對一個普通的醉漢示弱，不是因為他的拳頭很懦弱，而是因為他的內心很強大。

【原載《新民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