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柯蒙
“機場比婚禮的殿堂見證了更多真誠的吻,
醫院的墻比教堂聽到了更多的祈禱。”
我沒有在意過離別的吻,但我知道醫院那發自肺腑的祈禱。
酒精消毒液的味道順著鼻尖而來,一直涌上眉頭。熙熙攘攘的人們——嘈雜聲、腳步聲、哭喊聲,好像所有的聲音都擁擠在這看著并不小的大廳里。站著的、坐著的、蹲著的都困在狹窄的走廊。我實在是不喜歡吵鬧的地方,便穿過人群,倚著窗戶,看向外面。因為窗戶關著或是室內太嘈雜的原因,只能隱約聽到蟬鳴聲。相比平日夜里聽到蟬鳴聲時內心的煩躁,此刻反而會有一絲欣慰。我想到了外婆去世前,我到醫院看她。她說想要離窗戶近一點,可以看到外面的光亮。我也坐在靠窗的地方陪著她,心里念叨著,希望她快點兒好起來。如今,已是她離開我的第三個年頭,我在有光亮的地方想起她。
等父親把一切手續都辦好,便去我要看病的地方——在七樓。電梯一直不到,我就和父親選擇走樓梯。因為腳部受傷,所以走得比較慢。不同的樓層是不同的科室,我想,每個樓層的人都想要健康地離開這個地方吧!其實,醫院也是一個有光亮的地方,更是一個神奇的地方——有生命在這里降臨,同樣也有生命從這里消逝。不同的人走進這里,有著不同的需求。當身體消耗過度時,我們會來這里“充電”,然后滿血復活地繼續生活。
不知不覺就到了七樓。排隊。我站的地方剛好可以看見手術室,有的人被推進去,有的人被推出來。轉頭透過人群的縫隙,可以看到護士在安頓著一個又一個穿著白藍相間病號服的病人。我在等候醫生喊我的名字。在我前面有一個姑娘,和我一樣的癥狀,她出來的時候哭喊著。我看了她一眼,帶著恐懼走進去,躺下。“不要怕,我會給你打麻藥,不疼。”醫生說道。我能感覺到麻藥流進我的身體,先是右腳,手術刀在撕裂我壞死的皮膚。再是左腳,麻藥、手術刀、手術剪……我能夠清楚地判斷出接觸我腳部的器材,有一點點疼。我覺得身上的每一寸皮膚一瞬間都蘇醒了,每一個毛孔都張開了。我雙手手心在冒汗,我用右手掐著左手的食指來緩解腳部的疼痛。“這個姑娘比剛剛那個嚴重一點。”醫生對旁邊的護士說。我也明顯覺得醫生在我左腳上花費的時間要久一點。醫生開始包扎傷口,我才慢慢回過神來。我躺在病床上,沒有去想疼痛,看了看左手,留下幾道指甲印,反而慶幸自己剛剛修剪過指甲,左手才沒有被右手掐壞。醫生已經離開,我和護士說了聲“謝謝”,然后勉強穿上鞋子,忍著疼痛,一瘸一拐地朝門口走去。
開門,外面的人越來越多,人們的目光齊刷刷地都盯著我,我回給他們微笑。朝窗戶那邊的座位走去的時候沒有看到父親,四處張望也不見人影,因為天氣陰暗,再加上是下午,所以室內更讓人覺得壓抑。不一會兒,父親才來找我,滿頭是汗,手里拿著醫生開的藥。為了不讓父親擔心,我一直和他說沒事,不疼。他在念叨著醫生和他說的注意事項,一遍又一遍。我看得出他還是在擔心,就笑他一直在說同樣的話。有人打開了走廊的燈,猛的一下,全亮了。
我在有光亮的地方想起三年前的外婆,同樣在有光亮的地方,遇到疼愛我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