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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日落晚風起

2017-12-16 19:27:28吾佟
花火A 2017年11期

新浪微博:@吾佟Cz

作者有話說:哈嘍,我是吾佟。這篇文前半部分寫于一月,我偶然在某片荷塘邊見到一個女孩,遙望滿塘枯萎。后來動筆,卻因筆力淺薄而擱筆。直到七月,某夜翻出文檔,那片落日下的荷塘又浮現在腦海之中。很奇妙,是吧?若我再沒打開文檔,你們就永遠不會見到此夏的晚風。就像你買下這本雜志,就像你看見我。

夕陽余暉柔和了江西闋肆意張揚的側臉,他整個人像被鍍了一層蜜糖,甜得叫人心猿意馬。

2016年七月2016年7月,夏菡回了一次北京。

后海的糖葫蘆漲價了,驢打滾也不再是原來蘭花嬸家的味道。她獨自一人拎著林林總總的好多吃食,站在什剎海滿池的荷花邊兒上,慢慢逐樣品嘗。

荷花菡萏搖曳,漣漪悠悠,身旁的小孩子伸手去夠,被媽媽輕斥:“手拿回來!要是掉進去了可沒人救你,你就自個兒做化肥吧!”

她一怔,這話那樣熟悉。

——“嗨嘿,我說,您擱這兒,是摘荷花呢,還是當化肥呢?”

有那么一瞬間,她恍惚回到了一九九七年1997年初夏的北京城。

一、聲音很年輕,是微帶鼻音的京片兒,有種懶散的好聽。

一九九七年1997年,六月芒種,夏麥熟。

入夜的北京城風靜無云,后海的荷花未至花期,一汪含苞待放間唯獨較離岸邊稍遠的一枝搖曳生姿著。

夏菡舉著剪刀,貓腰探手,丈量估量著自己與那朵芙蕖之間的距離。似乎還差了幾厘,她踮起腳尖——

“嗨嘿!池子邊兒那位!”忽然有人大喝。

夏菡一驚,腳下一滑,猛地墜入荷花池中。

這真是報應。

她緊閉雙眼無聲地掙扎,淤泥泥水入了口鼻,恍惚間她聽見呼喚聲、落水聲……

一雙手臂倏然自她胸前環過,緊接著,一股力道猛地將她提出了水面。失而復得的空氣沖進肺腔,她劇烈地咳了起來。

“呸,”身后那人也吐了口水,“嗨嘿,我說,您擱這兒,是摘荷花呢,還是當化肥呢?”

聲音很年輕,是微帶鼻音的京片兒,有種懶散的好聽。

——是個少年。

夏菡條件反射地推拒箍緊自己前胸的一雙手臂,驀地七竅生煙。

“別動!”少年急忙道,吐出的氣息拂過她浸濕的發頂,惹得她頸間泛起戰栗,“別怕,我帶你上去。”

少年將她半拉半拽地弄上岸,左腳一沾地,猛地倒吸一口涼氣。

“你、你怎么了?”

“嘶咝,有什么東西扎了腳。”

借著月光,那罪魁禍首露了真身——夏菡掉在岸邊的剪刀正尖頭沾血地招搖著。

少年一下子樂了。

“敢情這還是把護主的剪刀,它這是怪我嚇著你了。”他單腿蹦著將它拾起來,饒有興致道,“赤膽忠心,其心可褒嘉。”

夏菡羞愧又內疚得,不敢抬頭:“對不起。”她手忙腳亂地扶他坐下,蹲下檢查他的傷口。那剪刀扎得很深,血水活著混著淤泥滴落下來。

“挺嚴重的。”她愧疚地揚起臉,“不處理怕是會感染。”

少年正擰了自己的背心擦臉,月光映著他清瘦頎長的上身,那深刻的鎖骨凹陷處像是盛了一汪月色,叫人心猿意馬。夏菡一時恍惚,忽地,臉上不知被什么胡亂蹭了蹭。

“花貓兒。”少年擦完了自己,竟順手給她擦了擦,“不知道的還以為掉泥坑了——啊,”他一擠眼,“我忘了,就是掉泥坑了。”

夏菡的頭幾乎垂進水塘里。她一把搶過少年的背心,默默地給他纏上傷口止血。

“嗨嘿,敢掉還不敢承認了,”明明腳上血流不止,少年卻像個沒事人一樣逗趣兒,“這么晚了,你來這兒摘什么荷花?不知道后海的荷花不讓摘的么嗎?”

她動作一滯。半晌,她低喃:“我知道。”

若不是臥床的外婆念叨著后海的荷花,她是決計不會大半夜來這兒做賊的。

夏菡在一周前隨外公外婆自安徽北上尋母,落腳在這北京城。一路顛簸使得外婆的肝病愈重,臥在床上胡亂嚷著,一會兒要見自己閨女,一會兒又要見后海的荷花。夏菡怕她等不到七月花期,這才心懷愧疚地鋌而走險,誰知讓江西闕截了胡和。

對了,江西闕就是這位傷了腳還不安生的少年。

“怪有孝心的,早知道就不嚇你了。”他抬著腳咂咂嘴,“這不,報應來了。”

他本是偷溜來后海練吉他的。

“我家就在南面的胡同里。我外公從前是大夫,家里有傷藥。”夏菡抿抿唇,“要不,你跟我回去?”

“巧了,”江西闕一笑,“我家也在南面。”

等到了家門口,他倆才面面相覷,原來兩人所住的大雜院前門對后門,敞開時,院中兩棵棗樹便遙遙相望。

他倆溜進夏菡家涂藥,夏菡要送他回去,他卻一擺手:“哪有要女孩兒送回去的道理?你到家了,就沒事兒了。”

說著,他手一撐,輕巧地翻上窗臺,回眸時神采飛揚:“小荷花,下次見啦。”

夏菡還沒回過神,他已瀟灑地一躍而下。

“咝——”

她急忙探出頭去,就見他耍帥不成地踮著腳,一瘸一拐地走遠了。

他忘落下的吉他還安靜地躺在她房間的角落里,她呆望了會兒,忽然“噗嗤”“撲哧”一聲笑了。

二、小丫頭還是扎辮子好看。

丟了吉他的江西闕,果然在次日晚飯時分又來了。

“小荷花——”

少年中氣十足的長音響徹院子,夏菡端著碗的手一抖,湯灑了出來,挨了外公一記白眼。

“找你的?”

“嗯。”

“偷人家東西了?”外公眼也不抬地夾著菜,“女娃嘛,生來就是做賊的——不能傳宗接代不說,還得防著被掏光家底。就連我這老頭子今早起來,也發現被掏拿了一罐藥去。”

湯已微涼,她味同嚼蠟地放下碗筷:“外公,我吃飽了。”剛要起身,就聽外公又道:“吃飽了就別閑著,沒事挨家問問,找找你那不孝的娘。”endprint

夏菡垂眸,應了一聲。

自打來了北京,她沒有一日不在尋找母親。明明母親最后一筆匯款的地址就在她落腳的這片雜院區,她周圍走遍,卻沒有母親一絲消息。

她不愿想、不愿信、卻不得不懷疑,她每年認真寄回近照信件的母親的地址,是母親隨手亂寫的。

江西闕正站在院中張望,夏菡打開門,正對上他極亮的眼睛。

她抱著吉他,磨磨蹭蹭地來到他面前,忽然屋內傳來一聲慘叫。

發出慘叫的是夏菡外婆。她自昏睡中疼醒,神志不清地要下床去看荷花,夏菡沖進屋里,幫外公費力地拽住外婆。

“荷花在這兒呢!您別動,我給您拿過去!”是少年清朗的聲音。

夏菡一怔,回過頭,就見不知何時進了屋的江西闕正瘸著腿走來,手中還小心翼翼地捧著什么。

“您看。”他獻寶兒似的呈給外婆,“開得多盛啊。”

葉碧花滟艷,凝膠制成的露水晶瑩雨滴透亮,那是一盞格外精巧的荷花燈。

外婆安靜下來,咧著嘴笑了。夏菡趁機給她喂了止疼藥,在外公問起前,將江西闕拉了出去。

“我那大院兒里也有個眼睛半盲、腦子也時好時壞的張奶奶,不僅喜歡叫我給她念書念信,還喜歡把別人家小孩當孫子領回家。前些日子她撿了只小奶貓,便認準了這是自個兒孫子。昨個兒聽你說你外婆的事,我就想著,給她朵不會謝的‘荷花,沒準有奇效。”

夏菡在灶邊煎藥,江西闕就坐在一旁的小木馬扎上一邊幫她剝毛豆,一邊津津樂道。

藥香清苦,她蓋上鍋,也搬了個馬扎木扎坐他旁邊剝了起來。

“其實……你不用幫我。”

他身上有種谷草曬足了陽光后暖洋洋的味道,讓人知道該躲,又忍不住想湊近。

“鄰里鄰居的,客套什么。”江西闕笑道,“我那院中好幾個像你這么大的小丫頭,一個賽一個的地野,沒有像你這么乖的。”

夏菡咬咬唇,忽然不喜歡他這般兄長的姿態:“我今年十七,不是小丫頭了。”

“就比我小一歲?”江西闕甚是驚訝,夏菡發育不良,又剪著短發,的確顯小。

“小丫頭還是扎辮子好看。”他用胳膊肘一呼嚕胡嚕她的頭發,在她炸奓毛之前大笑,跛著腳往外跳,“小荷花,別總板著臉!我先走啦——”

夏菡恍惚了好半天才回魂神,發現他早已利索地剝好所有毛豆。

灶上的藥咕嘟著蒸騰出水霧,在夕陽下融成一抹金色的煙云。

而她呆呆地坐在板凳上,半晌,才敢燙手似的碰了碰自己的頭發。

三、我是咱北京城胡同串子的頭兒,以后,我陪你找。

江西闕的腳好得飛快,一周后,他就又能上躥下跳了。

自那之后的每個黃昏,夏菡都會捧著書坐在院門口,豎起耳朵等待放學時他與同伴騎著自行車叮鈴丁零零而過的剎那。

“嗨嘿,小荷花,”有時他會笑瞇瞇地與她打招呼,“頭發長了一點呀!”

為著這句調侃,短發十七年的夏菡,硬是整整三個月未剪發。

初秋時,隔壁院子出了件大事——張奶奶的貓孫子跑丟了。

張奶奶哭花紅了眼,江西闕便率一眾小胡同串子分頭尋找。他騎車一直繞到柳蔭街的小巷,忽然看見一個熟悉纖瘦的少女正堆著笑,打一家四合院中被請出來。

一踏出門,強撐的笑容就垮了下去,她垂著頭,走得很慢,來到下一座雜院時,卻又牽起大大的笑,敲門走了進去。

那笑容像打不敗似的。

幾分鐘后,故事重演。

“小荷花?”他忍不住喚她。

女孩抬起頭,眸中失落未及遮掩,正是夏菡。

夏菡來這兒打聽母親的下落。江西闕這才知道,原來每日晚飯后,夏菡都會大海撈針般訪遍大街小巷,挨家挨戶地尋找有關母親的線索。

江西闕將自行車丟在一旁,買了份干炸小丸子,拉著局促的夏菡坐在臺階上。

小丸子外酥內軟,被炸成誘人的金黃色。江西闕指著小丸子問她:“數數有幾個?”

夏菡莫名其妙,但還是數了數:“十二個。”

“錯,十三個。”他神秘兮兮,夏菡湊過去剛要重數,他卻忽然扳起她的臉,讓她直面自己:“看,第十三個。”

他指的明明是他身后初秋燙金的落日,她眼中卻只有他的倒影子。

“喵——”

腳旁有溫軟事物蹭過,竟是那只神出鬼沒的小奶貓現了身,扒著江西闕的腿要叼食干炸小丸子。

眼見最后一只小丸子就要遭殃,江西闕猛地回神,眼疾手快眼明手快地將這福根兒塞入了夏菡口中。

“唔。”“嗯。”凝滯氣氛的符咒被打破,夏菡呆呆咬住,就見他轉過頭,拎著奶貓的后頸丟進她懷里:“抱著它,我帶你回家。”

然后他起身去扶自行車,脖頸卻泛起薄薄緋色。

從柳蔭街到西南大雜院,騎車本只需一刻鐘,可今天江西闕卻足足騎了半小時。夏菡抱著亂動的小貓坐在單車前杠,一動背后就能貼上少年勁瘦的胸膛。

她一緊張就想胡言亂語,僅一會兒便在江西闕誘導下,將心結全盤和盤托出。

夏菡自小在外公外婆身邊長大。生于北京的夏父下在安徽服役時結識了夏母,婚后誕下了她。然而她是女孩,不能“傳宗接代”,在她出生后的第五天,夏父服役期滿,便離開了安徽。

夏菡三歲時,夏母離家去北京找丈夫,自此便一去不返,除了每年一筆自北京寄來的撫養費外,母親連信件都吝嗇于寄——也許在夏母看來,夏菡是丈夫離開自己的原罪。

“外婆兩年前生了肝病,到今年六月,已經爬不起床。媽媽的匯款地址也不是真的。”夏菡垂下眼睫,“再找不到她,我怕外婆……”

她那么瘦,蜷在那兒幾乎就像她懷中的幼貓,江西闕忽然很想抱抱她,又不知為何,不愿像對大院中其他小丫頭那樣,作為大哥哥,抱一抱她。

“別灰心。”endprint

他微微低頭,下巴輕輕擦過她的發頂時,聽見自己如神差鬼使般說:

“我是咱北京城胡同串子的頭兒,以后,我陪你找。”

四、他整個人像被鍍了一層蜜糖,甜得叫人心猿意馬。

打那以后的每個黃昏,江西闕都會騎車載著夏菡,伴日落與晚風,穿過夕陽下的北京城。

北京城這樣大,曲徑通幽的胡同仿若永遠探尋不完,漸漸的,走街串巷的初衷變了味道。

深秋,他們坐在銀錠橋邊剝糖炒栗子;隆冬,她舉著糖葫蘆,眼巴巴地望著他從小販手中接過流著蜜油的烤紅薯;立春,迎春花開了,他們自樹下而過,芬芳落滿肩頭;盛夏,什剎海十里荷塘瀲滟,他們共買一份驢打滾兒,指著對方嘴角的黃豆面哈哈大笑。

“哎,小荷花,若是有了咱媽的消息后,你打算怎么辦?”

又入秋時,他們并肩坐在池邊分食貓耳朵。

明知這是北京話的慣用法,可聽見“咱媽”時,她還是不由得心尖一甜:“找到媽媽后,會回安徽吧,外公一直念叨要告老還鄉。”

江西闕一頓,酥脆可口的貓耳朵驀地索然無味。

“那要是始終沒消息呢?”

“那就一直找下去。”

夕陽下,她的眸色目光迷茫而堅定,江西闕望著她發了一會兒呆,直到她面赤欲燒,他才若無其事地撣了撣灰塵:“回去吧,小荷花。”

其實夏菡一直知道,在這宏大的紫禁城毫無頭緒地尋一個人,本就是件縹緲的事。她只是舍不得讓外婆遺憾,也舍不得打破與他之間心照不宣的同行。

這一年里實際上也有好事萌發。紫禁城風高氣爽,讓人心境開闊,外婆不僅日漸穩定了病情,甚至交到了新朋友——

“喵!”

一進門,夏菡就被一只大貓撲了個正著。

“孫子,別鬧!”坐在外婆床邊的張奶奶訓了大貓一聲,“我家荷花小,不懂事。”

張奶奶失而復得的貓孫子,自從被夏菡和江西闕尋到后,決定冠恩人名字,叫荷花。

“對,荷花小,要等幾天才開呢。”外婆半倚床旁,愛憐地摩挲著懷中那盞荷花燈——外婆的荷花燈也叫荷花。這需要理由嗎?

“小荷花,你是那貓,那花,那人間的四月天。”江西闕湊到她耳畔悄聲逗她。

夏菡滿臉晚霞烈火,逃去灶邊為外婆熬藥。

院內孩童見江西闕回來,圍繞著他,要他為他們打棗子。江西闕舉一根長長的竹棍,三下躥騎上粗壯的枝椏枝丫,一竹竿下去,棗子雨點般落下,引得孩子們一陣哄搶。

一旁看熱鬧的女人們樂呵呵地扯著脖子喊:“慢點兒!大的給小的留點兒!”

而江西闕就騎在枝椏枝丫上,望著孩子們哈哈大笑,夕陽余暉柔和了他肆意張揚的側臉,他整個人像被鍍了一層蜜糖,甜得叫人心猿意馬。

夏菡隔著湯火水霧悄悄看著他的眉眼,江西闕察覺,騰出一只手笑喚:“小荷花,過來呀!”

話音未落,江西闕吃力的那只手似沒抓穩樹枝,他身形一晃,孩子們一陣驚呼!

夏菡腦中空白一片,在反應過來之前,她已飛奔至樹下,不假思索地張開了雙臂。

可江西闕卻像耍雜技一般,左蹬右踩地翻了下來,他看著她大張著想接住他的手臂,忍俊不禁地哈哈大笑。

夏菡的臉猛地漲紅,她一言不發地轉身,江西闕卻一邊擦著笑出的眼淚,一邊拉過抱了抱她。

“謝謝啦,小荷花。”

她一怔,趕緊推開他,身后懵懂的小丫頭們還唯恐天下不亂地笑鬧:

“荷花姐姐害羞啦!”

“荷花姐姐別躲呀!”

夏菡羞得慌亂無措,埋頭就跑,直到氣喘吁吁地逃回自家窗下,才察覺剛剛他抱她時,將什么東西悄然塞進了她上衣口袋。

圓滾滾、沉甸甸的——那是一大把最飽滿的棗子。

她蹲在窗下捧著棗子,像喝了三兩老白干似的熏熏欲醉,左思右想后,決定曬干收藏。

于是起身,余光不經意地掃過自家窗內時,她卻一怔。

張奶奶不知何時竟摸進內屋,正操著半盲眼摸索出她置于抽屜中的照片,湊到眼前用半盲眼吃力又貪婪地端詳。

五、時隔多年,外婆又一次顫巍巍地用一根紅繩為她攏了辮子。

在快速將她的照片藏進里衣口袋后,張奶奶又恢復了混沌老人的樣子,一邊喊著貓孫子,一邊摸回了自家大院。

夏菡皺眉看著,始終沒有出聲。事后她與江西闕說起這事兒,江西闕安慰道:“張奶奶有老人癥,見誰都一樣。”

夏菡點點頭。江西闕自小與張奶奶鄰里情誼深厚,她不愿在他面前誹謗他在意的人。

這小插曲很快被她丟在腦后,直到秋去冬來,外婆生辰那日。

外公狠心買了只小小的奶油蛋糕,外婆要夏菡送一塊給她的“老姐妹”。夏菡也舍不得吃自己那份,索性包好兩塊,去對面大院帶給張奶奶和江西闕。

江西闕不在家,她來到張奶奶家窗下,就聽見江西闕的聲音自門內傳來。

“……明年高考……離開北京……”

她怔然駐足。

隔著窗子,她看見屋內爐火燃起,小貓酣睡,江西闕坐在桌邊,與搖椅上的張奶奶說話。一會兒,他又熟練地從抽屜中取出一只木盒。

“昔我往矣,雨雪霏霏;今我來思,楊柳依依……”

他在為張奶奶讀詩。少年的聲音如三月初融的江水,她怔怔聽著,沒發覺自己出神太久,蛋糕凍成冰坨,再也送不出去。

這天她回去很晚。

送藥時,外婆竟破天荒地恢復一絲清明:“……小菡?”

她不可置信地點了點頭。

外婆的目光欣慰地落在她的發上:“小菡的頭發很長啦,要外婆為你扎辮子嗎?”

外公不喜她是女孩,連她自己小時候都曾無比痛恨自己的性別。只有外婆會悄悄將她抱到膝上,梳著她短短的頭發,給她講花木蘭、趙一曼。endprint

時隔多年,外婆又一次顫巍巍地用一根紅繩為她攏了辮子:“等再長一點,就可以編起來了。”

她卻閉著眼,倦極地小聲問:“外婆,你想不想回安徽?”

那晚夏菡綁著辮子沉入夢鄉,在夢中外婆為她編了長長的辮子,而一旁板凳上坐著江西闕,他笑著對她說,小荷花,你的頭發終于長長啦。

她在夢中不由得笑了一笑。

她已經很小心,可次日醒來辮子還是歪了。她頂著歪辮子起炊煙去做早飯,端著噴香軟糯的白粥,推開外婆房門:“外婆,辮子被我給睡歪了……”

屋內令人窒息的暗色霎時將她湮沒。

外公無聲地流著淚望向她,正徒勞地試圖搓熱外婆如半截枯木般僵硬的手。

“咣。”

粥碗落地,應聲碎裂。

六、江西闕,我的頭發長長了。

外婆永遠睡在了她生辰那日的雪里。

出殯那日,風雪如刀,夏菡沉默地幫外公料理外婆后事。

外公哭倒在棺材上不讓下葬,她彎腰去扶,被外公一把推開:“狼崽子!你外婆對你多好,你卻連哭都不哭,和你父母一樣沒良心……”

她一個趔趄,后方的江西闕急忙去扶,被她輕輕擋下。

“要陪外婆,也要罰我這狼崽子陪,是不是?”她輕聲道,“天寒地凍的,外婆也不想看您哭壞了。”

周圍鄰里一片啞然,她拽了拽江西闕的衣角:“一會兒散場后我守夜,替我送外公回去好么嗎?”

見他神色復雜地點了點頭,她笑了笑,緩緩跪下,挺直了肩背。

江西闕將外公安撫睡下后,立即扯了棉衣暖爐,馬不停蹄地奔回了墓園。

遠遠地,就見雪人似的夏菡仍直挺挺地跪在那兒守墓。他一把將棉衣罩過她頭頂,不假思索地環住她,她身上比雪還冰,觸到溫暖時本能地掙扎,被他一把按住:“要不就站起來,要不就別動。”

夏菡第一次聽他這樣飽含怒意地與她講話。她閉上眼,放任自己貪戀一會兒,才艱難地將腦袋從棉衣中蹭出來:“江西闕,你回去吧。”

他被氣笑了:“然后留你自己在這兒凍成冰棍兒?”

她不再言語。

就在江西闕快以為她被凍暈了時,她忽然低低道:“江西闕,我的頭發長長了。”

他不明所以地“嗯”了一聲。

“可是,”她過頭,輕輕笑了笑,“再也沒有人,能為我編辮子了。”

那是江西闕第一次見她那樣笑。有落雪融化在她的眼眶,滑落時像一道淚痕。

那天,他們一直跪到月上中天。相攙相扶著踉蹌走回大院時,夏菡家的燈竟亮著。

窗邊映出荷花燈的倒影子,桌上擺著三兩飯菜,本應睡著的外公正坐在一旁,伸長脖子向大門處張望。

江西闕感覺被自己環著的夏菡猛地一顫,她緩緩蹲下,死死捂著嘴巴,已自外婆離世后始終干涸的淚水終于奪眶。

江西闕這才恍悟,為何剛才外公一回來就說想睡了——口不對心的外公暗自懊惱著自己的口不擇言,于是裝睡,想讓江西闕代他去接外孫女。

而他自己熱好飯菜、點起花燈,寂寥地等著唯一的親人歸來。

七、未經同意,我曾悄悄喜歡過你。

幾日后,夏菡與外公毫無預兆地離開了北京,如同到來時一樣悄無聲息。

江西闕怔怔地佇立在夏家已人去樓空的窗下許久,直到鄰屋的蘭花嬸小心地拍了拍他的肩,遞給他一盞荷花燈:“菡丫頭托我把它交給你。”

是當初他捧給夏菡外婆的那一只,燈芯中被夾著一張紙條字條,是江西闕見過無數次的字跡:

江西闕,我要走了,幫我把這燈還給張奶奶吧。這是我父母的遺物,她保存了這么些年,當初托你送來我家,原也是舍不得的。

江西闕眼皮一跳,向下讀去:

噓——別出聲,你大概很驚訝,我怎么會知道這些?

若我告訴你,我不僅知道了荷花燈是我父母的遺物,還知道了這些年匯款的一直是張奶奶,而不是我媽媽——對了,近幾年張奶奶眼花了,為她寫匯款單,為她讀我回信的,還有一個你。

我知道了所有你瞞我的事,這個消息會不會讓你更驚訝?

“啪,”手一松,荷花燈跌落在地,他恍若未聞,只死死盯著紙條字條上的字:

江西闕,還有更甚者,我本不想說,可一想到往后我們之間將會隔著隱瞞與猜忌,隔著安徽與北平,我便不愿讓它沉默地葬于在日后可預見的天涯相隔里。

抱歉,你照顧我這么久,我不僅沒領情,還做了很過分的事。

你大概無法接受吧?

未經同意,我曾悄悄喜歡過你。

……

火車鳴笛進站,人潮擁堵,夏菡跟在外公身旁,在踏上駛往安徽的列車之前,最后遙遙望了一眼什剎海。

那里有她的荷塘瀲滟,有她不敢相認的親人,還有她整個青春唯一的心動。

她想起那晚,“昔我往矣,雨雪霏霏;今我來思,楊柳依依。”這首顛錯了的《采薇》,她本只在給母親的信中抱怨過自己總是背錯,不想那晚,卻在江西闕為張奶奶讀的信中聽聞。

她捧著蛋糕蹲在張奶奶的窗下,呆呆聽著江西闕一封一封地為張奶奶讀著她寄給母親的所有信。

她聽見張奶奶問他:“小菡還在找她媽媽嗎?”

“嗯。”

“傻孫女……”張奶奶長嘆一聲,“西闕啊,你說,當年我到底被灌了什么迷魂湯,偏覺得那官運仕途最要緊,非要讓小菡她爸休了她媽再娶,甚至不惜以病相脅逼,要她爸留在北京?還做那西王母,害他們整整三年不得見?”

“若非如此,她媽不會熬過三年后尋來北京,小兩口不會出那意外,我這老骨頭也不會孫女在前卻不敢相認,只能裝瘋賣傻地用貓作擋箭牌,就為了叫她一聲荷花……”

瘡疤揭開,鮮血淋漓的真相就這樣在冰雪中殘忍地鋪展。

夏菡周身的骨血凍結成冰。endprint

原來夏父之所以離去,從不是因為她是女孩。

一九七九年1997年,自北京下在安徽服役的夏父與夏母結識,兩人墜入愛河。次年服役期滿,夏父不顧家中阻攔,留在安徽與夏母喜結連理,次年誕下夏菡。

彼時,夏父的母親張奶奶已在京城為兒子尋好良偶,聽聞兒子叛逆,張奶奶急火攻心,一病不起,夏父心焦地回京看望,卻被病重的母親以性命相脅逼,要他休掉門戶不不當戶不對的夏母另娶。

“夏家已經落沒落了,你要是再任性,一輩子匿在安徽,還怎么光宗耀祖、出人頭地?”張奶奶哭訴道。

夏家祖時曾是富過的,她只愿活在前朝的夢里。

“若是想出人頭地就要拋妻棄子,”夏父一字一頓,“我寧愿汲汲余生。”

張奶奶只得使出緩兵之計,提出三年內夏父留在北京,不許與夏母聯系。若三年后他們依然無法分開,自己便承認這個兒媳。

夏父激烈強烈反對,夏母卻答應下來,說她愿意在安徽獨自撫養孩子,留丈夫在北京發展,只求婆婆不否認他們的婚姻,。

我懂你的抱負,也信你的人品,在北京放開手腳,三年后,我接你回家——這是她臨走前,對丈夫說的最后一句話。

他們果真挺過來了。

三年的杳無音信,在重逢時都化作彼此無言的凝視。夏父舉一盞小小的花燈,羞澀地問妻子,我自己做的,你說小菡會喜歡嗎?

夏母小心地托著,笑意盈盈地回“嗯”。

然而這個問題的答案,他們竟永未知曉。

回安徽的客車遭亡命之徒劫持,當過兵的夏父奮起相博搏,怎知乘客中也有劫匪偽裝的同黨,夏父遇襲當場斃命,想保護丈夫的夏母也失血過多,在趕去醫院的路上香消玉殞。

那天,還在別扭地盤算該如何與兒媳握手言和的張奶奶接到噩耗趕去醫院時,只來得及領回見到了兩具殘尸,和一盞染血的荷花燈。

張奶奶哭得壞了眼睛,斷了肝腸,她怎么也想不明白,為何自以為給兒子鋪的似錦前程,盡頭確是一雙靈柩。

她無顏面對孫女,更不知如何與親家交代。她搬去兒媳在北京落腳過幾日的大院,直到某日她陰差陽錯地收到一封來自安徽的家書。

不知怎的,她鬼使神差地給那地址匯了一筆錢。

如此持續好了幾年。可隨著年歲愈長,她從前哭壞的眼睛幾近半瞎。終有一日,她再也看不清信上的字,也寫不清匯款地址。

她拿著信,召來上了小學、正在院中玩耍的江家小子,塞給他一顆甜棗:“西闕,認字嗎?幫奶奶讀一封信吧。”

“好呀。”他奶聲奶氣細聲細氣道,剛要接棗,張奶奶卻伸出小指:“西闕,你要先答應我,這件事是我們兩個的秘密,無論對誰,都永遠不能提。”

他眨巴著眼睛,望著張奶奶復雜的神色,終于點頭與張奶奶拉鉤。

江西闕鼓著一面腮幫含著甜棗,聽話地為張奶奶讀信。信中掉出一張照片,一個白凈瘦小的小姑娘,睜著一雙剔透亮晶晶的眼,好奇地透過照片看著他。

他就看了那么一眼,就記住了那雙眼睛。

他認識她,遠早于她之前。他讀了她那么多封信,看著她自幼童出落至少女,他在她不知道的地方,陪著她一天天長大。

她無從知曉,她以為的初見,于他竟是重逢。

八、江西闕,明天的婚紗照,我想來什剎海邊拍。

自一九九八年1998年吹來的荷香,與二零一六年2016年的風雜糅一處,已二十六歲的夏菡緩慢地眨了下眼,才發覺自己已陷入回憶太久,天邊流云似熔金,竟已是黃昏。

時光走得太遠,過境之處滄海桑田。那年自北京回安徽后,她沒告訴外公真相,直到去世,外公也始終以為自己那不孝的女兒正在某處快樂安寧地活著。

她也未戳破張奶奶的隱瞞。她依舊往北京寫信,卻會在裝封時猶豫地塞入信封半顆風干的棗子。一直到張奶奶也相繼離世,她也再無理由牽念北京,這才擱筆。

她原以為自己仍記著北京的樣貌,哪知今日故地重游,才發覺胡同整改,層樓高矗高樓林立,那些曾與江西闕逐步丈量過的街巷,也早已弄丟了青石板。

一切都是陌生的,只有這落日,還如當年一般,是他們的第十三顆干炸小丸子。

她短促地笑了一下。

后來她與江西闕不是沒有見過的。

那時她尚年少,父母的噩耗、外婆的離世,加上對他不該有的感情,前塵現世皆讓她身心疲憊,所以當外公提出想回安徽時,她再也沒有力氣拒絕。

她留下坦白的信,破釜沉舟地表明自己心意,本是懷抱著訣別的覺悟。江西闕固然身不由己,然而即使她能諒解,她至死仍心心念念女兒下落的外公外婆呢?況且她始終記得,江西闕對她的照料僅源于張奶奶的托付,他的高考志愿甚至都不在北京。

她愿意為他裝聾作啞地留在北京,他卻提前將離別納入日程,這大概就是愛與不愛的區別。

誰知,在她離開后半年,他裹著北京仆仆的風塵,敲開了安徽她家的門。

“小荷花。”

她幾乎在那一瞬間落下淚來。

江西闕站在她的門外,因忐忑而結結巴巴,他說,他不該瞞著她,雖是出于與張奶奶的約定,可他也有隱蔽的私心;他又說,那時他太怕她尋到線索后就離開,于是對真相守口如瓶,可后來她還是走了,幸好他的高考分數夠了他填在安徽的第一志愿……

她靜靜地凝視他,心中胡亂想著自己也許不該原諒他,可腳步身體卻不受控制地將她投入他的懷中。

后來,直到張奶奶去世,她才徹底釋然:人的一生這樣短,無論前塵種種,她到底放不開他的手。

夏菡望著眼前滿池菡萏,不由地得笑了。

她拿出手機,撥通那個爛熟于心的號碼,在夕陽懶洋洋的余暉下寫道:“忙完了嗎?給你留了干炸小丸子,再不來的話,我就吃光了。”

“江西闕,明天的婚紗照,我想來什剎海邊拍。”

彼時正好日落,晚風漸起,拂過十里荷塘。

編輯/周周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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