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雪
石黑一雄,他展現了一道深淵
□千年雪
2017年10月5日,諾貝爾文學獎頒給了日裔英國作家石黑一雄。他的文字細膩優美,作品游離于大眾藝術與精英藝術之間,被翻譯成二十八種語言,在全世界范圍廣為流傳。
石黑一雄出生在日本長崎,5歲的時候,父親被北海石油公司派往英國工作,小小年紀的他隨父親移居英國。他本以為這是一場短暫的旅行,甚至沒來得及和小伙伴們告別。誰都沒想到的是,這一場離別竟然長達29年之久,以至于他后來重溫這段記憶時說:“我的父母根本沒有移民的打算,當時他們只想在英國呆一段時間就回去。”
石黑一雄的母親不會說英語,家里很長一段時間都是用日語交流,父母的言傳身教在他骨子里保留了很多日本的價值觀。遠在長崎的爺爺每年都會寄來一個大包裹,里面有兒童讀物、漫畫和拼圖。成年后,石黑一雄常常還會抱著包裹聞一下,仿佛那上面有著童年的氣味。這些東西是一條溫暖的紐帶,向他傳遞著親情和關于日本的信息。
雖然身在英國,但石黑一雄同日本還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這成為他日后創作的源泉。石黑一雄的多部作品都把故事背景設置在日本,但是作品中的日本并不是現實中的日本,而是他依著童年記憶的拼湊。29年后,當他有幸再次回到日本時,感慨良多:“當我沒有覺察時,所有的事情都被重新安排。而當我覺察到時,日本已經遠去了。”
石黑一雄一方面有著骨子里的日本情結,另一方面又接受了西方開放式教育的新理念。孩子的融入能力驚人,石黑一雄很快就接受了西方文化。最讓他興奮的是搖滾樂,他喜歡美國民歌之王鮑勃·迪倫,甚至夢想成為萊昂納多·科恩那樣具有詩人氣質的歌手。高中畢業后的一年時間里,石黑一雄把自己打扮成嬉皮士的模樣,背著吉他去美國旅行,隨手記下沿途的感受,靈感來臨時,他會寫幾首歌寄給唱片公司,雖然那些歌曲音訊全無,但并不妨礙他追夢的腳步。
值得驕傲的是,石黑一雄曾經是巴爾莫勒爾的女王媽媽樂隊的打擊樂手,還曾經為爵士女歌手斯黛茜·肯特填詞,兩人合作完成了爵士樂專輯《早間電車上的早餐》,這部專輯在法國很暢銷。
音樂給石黑一雄帶來了創作上的靈感。最初,石黑一雄對音樂本身理解還很膚淺,但隨著閱歷增多,他開始使用簡單的旋律和凝練的歌詞,在不斷創作中體會著詩一樣的意境,“仿佛在寫作,寫歌詞就算是寫作的練習吧!”成長的道路上付出的辛苦,每一步都算數,這些韻律與詞語的運用,成為他日后文學創作的基石,他的短篇小說集《小夜曲》中的五個故事就是以音樂勾連的。
大學畢業后,石黑一雄在倫敦為一家慈善機構做居民安置工作。他每天和社會最底層的人打交道,他們沒有財產,無家可歸,其中一些人飽受歧視和虐待,長期的悲憤和壓抑情緒導致很多人心理健康出了問題,行為怪異暴戾。因為同樣沒有歸屬感,對流浪感同身受的他對待這些人很耐心。正是這段經歷讓他知道,生活的背后隱藏著很多不為人知的艱辛,他有了進一步深入挖掘人性和善念的好奇心。
就在這段時間,石黑一雄遇到了美麗善良的姑娘洛娜·麥克杜格爾。洛娜也是一名社會工作者,初見石黑一雄是在慈善安置中心,他衣著隨便,長發卷曲,一身嬉皮士的打扮。日暮時分,石黑一雄一個人坐在角落里,靜靜地抱著吉他發呆。洛娜以為他是個流浪歌手,正為無家可歸發愁。
工作不忙時,石黑一雄會拿出心愛的吉他構思歌曲,這天正當他深入思考時,眼前走來一位美麗的姑娘,沖他溫柔一笑,輕聲地問:“您需要幫助嗎?”石黑一雄被姑娘的笑容打動,不由自主地跌進她甜美的酒窩里,他知道被誤會了,趕緊表明身份。同樣善良的兩個年輕人很快互生愛慕之心。
在一起做有意義的事,兩個人工作得很開心,“那時憧憬著我們會一起變老,成為老社會工作者,然后我們可憐巴巴的,一起翻看《衛報》的廣告欄找工作。”那段純美的時光像月光,飽滿而清涼,指引著石黑一雄走在人生的道路上。洛娜發現石黑一雄是個極有才華的人,不能就這樣泯滅在人群中。婚后,洛娜告訴他,你要發掘你的才能,做你熱愛的事。
既然自己的道路不在寫歌上,石黑一雄想到了文學創作,多年來寫歌詞的經歷讓他愛上了文字,總覺得人生還有很多奇妙的可能。1978年,他開始在英國東安格利亞大學學習創意寫作研究生課程。在這里,石黑一雄結識了小說家安吉拉·卡特,她是英國最具獨創性的女性之一,其作品風格獨樹一幟。安吉拉·卡特曾經在日本居住過兩年,這讓石黑一雄覺得特別親近,她在寫作方面給了石黑一雄很多啟發。這段時間里,石黑一雄如饑似渴地學習,創作能力迅速提升。
石黑一雄開始嘗試寫日本,“當我寫日本的時候,有些東西就被釋放出來。”骨子里的日本情結被他寫進了故事里,這是從來沒有過的酣暢淋漓。故事是從一個年輕女性的視角來寫,故事背景是投放原子彈時的長崎,他把寫好的小說拿到課堂上與同學分享,沒想到獲得同學們的一致贊揚。“這篇有關日本的東西真的太讓人激動了,你一定會獲得成功。”果然,石黑一雄后來寫的三篇小說被費伯出版社編入了介紹系列叢書。

石黑一雄
石黑一雄在文學創作的路上一發不可收拾。他的第一部小說《群山淡景》講述了日本寡婦悅子在英格蘭生活的故事,影射了日本長崎的災難和戰后恢復。這部小說獲得溫尼弗雷德·霍爾比紀念獎,同時他被評選為英國最優秀的20名青年作家之一。小說《浮世畫家》通過一位日本畫家回憶自己從軍的經歷,探討了日本國民對二戰的態度。這部小說獲得惠特布萊德文學獎,并獲得布克獎提名,被翻譯成十幾種文字。
為了專心寫小說,石黑一雄辭去了工作。他清除所有與創作無關的事情,每天早上九點到晚上十點不停地在寫,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創作當中。在這樣的情形下,石黑一雄用了四周時間寫完了小說《長日將盡》(又譯《去日留痕》),這部小說不僅獲得了布克獎,而且將他推向國際文壇。
《長日將盡》是通過達靈頓府男管家史蒂文斯六天的旅行回憶,描寫了三個不同時期的達靈頓府,從上世紀20 年代如日中天時的熱鬧和氣派,到上世紀30 年代戰爭之前的緊張不安,然后是史蒂文斯一生將盡時的冷清凄涼。整部小說的故事顯示了時間的力量,精湛地展現了一個管家的內心世界,最后忠于職守的管家發現自己的一生是一個悲劇。這部小說被改編成電影后,獲得多項奧斯卡提名。
憑借電影的東風,石黑一雄的影響力逐漸如日中天,他和魯西迪、奈保爾被稱為“英國文壇移民三雄”。然而,石黑一雄的小說并沒有特別多的移民特點。他曾經形容自己是日本武士階級和英國中產階級的混合產物,他更喜歡被人們稱為“國際作家”。
石黑一雄的文字表面上看平淡無奇,但常常是于無聲處聽驚雷,于無色處見繁花。他在對人性深度的探尋中,既不失東方文化的神秘深度,又兼具西方的現實主義傳統,兩種文化的視角使他在敘述中帶有兼容性。他常常在文中留有空白,讓讀者去思考,這也是他作品耐讀的重要原因之一。村上春樹說:“我們在他的小說中發現了一種特別坦誠和溫柔的品質,既親切又自然。”
2015年3月,石黑一雄十年磨一劍,出版了個人首部長篇小說《被掩埋的巨人》。他一改往日寫作風格,這不再是一部壯麗的史詩,而是以寓言的形式出現,被媒體贊譽為“顛覆了西方奇幻文學固定模式”的小說。
諾貝爾獎的頒獎詞是這樣贊譽石黑一雄的:“他的小說富有激情的力量,在我們與世界連為一體的幻覺下,他展現了一道深淵。”“我把所有的經歷都用在寫我想寫的書上了。”知道自己獲獎后,石黑一雄高興地說,“這是一個巨大的榮譽,主要是因為這意味著我追隨了偉大的作家的腳步,所以這是一個了不起的贊揚。”他希望諾貝爾獎成為一種永遠的力量,激勵更多年輕人追夢、創新。
編輯 吳忞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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