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古城南京吃炸雞

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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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9月2日，我只身從合肥乘坐高鐵，來到位于南京市江寧區的大學城，在南京航空航天大學（簡稱南航）校門外拍照留念之后才驀然發現，原來我已經一天沒吃東西了。肚子饑腸轆轆，心情亢奮昂揚，于是就到南航斜對面的東北大姐水餃店，吃了一份香菜豬肉餡水餃。吃完飯我又望了一眼南航莊嚴的校門，不禁感慨萬千，不知里面的那個男生是否依然安好？他是否感知到我的不請自來？如果知道，又會以怎樣驚喜的方式，迎接我？肯定還會像高中的時候那樣親密無間無話不談吧——如果沒有高三畢業典禮上我臨危不懼的表白的話。

我拖著笨重的行李箱，沿著南航門前的將軍大道一路西行，它的斜對面，是正德職業技術學院，南航校園面積真大，我走得腿疼腰酸，才在位于勝太西路與將軍大道交叉口，也就是地鐵1號線的翠屏山站出口，看到一家門臉勉強入眼的旅店。進去打聽，只剩豪華套房一間，316元一晚，適逢家長送新生入學高峰，房間緊張，愛住不住。店員一副愛理不理的欺人太甚樣。看不起誰呀，本來我就心情不悅，豈可受此奇恥大辱？于是隨口說，交錢，入住！

加上100元押金，416元血汗錢就這樣落入別人腰包。我拿著房卡剛打開房門就大呼上當——所謂的豪華套房，與普通快捷酒店的客房相比，只是多了一張可有可無的餐桌而已，環境衛生堪憂，灰塵四處皆是，除了無線網絡神速之外，沒有一樣入眼稱心。沒人逼我下榻此處，所以有輕微潔癖的我只好一忍再忍，說到底，誰讓我想過來看看心儀的男生呢？是的，江偉是我高中時就暗戀的男生。只是時運不濟，我們沒有考進同一所大學。他考上了南航，而我則就讀了工大，一個南京，一個合肥，兩城相距一個小時的車程，動車票價也就60.5元而已，周末相聚，頗為容易。

我在賓館洗好澡，邊看著重播的無聊的電視唱歌比賽，邊給江偉發微信：“嗨，我到南京了，就在你們學校附近，速速出來接駕，本宮餓死了！”言談舉止，潑辣如昔。

兩分鐘后，收到江偉的回復：“待在原地別動，一會兒就去找你。”

于是，我趕緊從行李箱里取出網購的廉價化妝品，開始慌亂笨拙地往臉上捯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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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我此次南京之行真是天大的錯誤，因為江偉不是一個人過來見我的。他的胳膊上，還挽著一個妙齡少女，女孩像蛇一樣，緊緊地盤繞在他的胳膊上，刀砍不斷，斧劈不離，卿卿我我，難舍難分。現實與預設情境相去甚遠，我精心準備的開場腹稿也只好爛在肚里。中規中矩地同江偉握了握手，目光卻在他身邊的女孩身上游離。此女面容姣好，身姿曼妙，皮膚白皙，妝容淡雅，百靈般的笑聲，燦若蓮花的談吐，一切都將我壓在五行山下。江偉幾近曖昧地向我介紹說：“這是我的女朋友李曼曼。”然后又指著我將頭轉向李曼曼，“這位就是我向你提起的，我的高中同學張寧。”

哦，明白了，說了半天，我只是他的高中同學而已，“同學”二字的前面，連個能讓我找回顏面的定語都吝于添加。此時的場面有些尷尬，我不知道江偉有沒有和李曼曼說起我曾向他表白的經歷，那真是一個前無古人的丟人時刻。

那天剛剛拍完高三畢業照，我冒天下之大不韙地鼓起勇氣抓起攝像師手里的話筒，在尚未散去的人海之中大聲宣揚：“江偉，我喜歡你，請你做我的男朋友好嗎？”剛從拍照席位上起身的班主任，于人群中掃視到我的身影，驚得一個趔趄又跌坐在了椅子上。臨近畢業人人都膽大妄為起來，全體同學都為我的肆意勇敢歡呼雀躍。見過大風大浪的校長，面不改色地附耳對班主任嘀咕了幾句，班主任三步并作兩步走到我的跟前：“跟我去辦公室！”

那是我高中三年，第一次被興師問罪，也是首度被強行要求家長前來“面談”，更給我一路榮光的高中生涯增添了“可圈可點”的歷史談資。好在這次表白事件，因為高考放假無疾而終，并未發酵到滿城風雨、不可收拾的地步。江偉也從來沒有提及此事，只是在后來的同學聚會中，頻頻有人拿來徒增樂趣。但我從那時開始，就愈發喜歡江偉了。越是沒有得到的東西，越是能夠激發我的求勝欲望，所以這才趁著剛開學的周末，不辭辛勞地從合肥趕來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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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偉和李曼曼當仁不讓地以地主公和地主婆的身份，帶著我沿著美食街四處覓食。街上的美食林林總總，目不暇接，煙火繚繞中并不能消弭我的失落與傷悲。我忍著眼淚吃著美味，卻如同嚼蠟。尤其是江偉和李曼曼在我眼皮底下打情罵俏相互喂食的秀愛情景，更是赤裸裸地在我心窩里捅刀。為了盡快結束當電燈泡的尷尬，做到識時務者為俊杰，及時激流勇退以求自保，我便加快了進食速度，以逃避這場沒有硝煙的戰斗。

吃完飯，我知趣地謝絕了他們的繼續陪伴，我說明天我自己出去走走，拜謁中山陵，游覽秦淮河，邂逅雨花臺，還想去經常投稿的雜志社拜訪編輯老師……

江偉和李曼曼見我主意已定，便也不再強求，互道再見后，就各自散去。我先前設想的各種見面情景全都沒有發生。

獨自走在大學城人流涌動的美食街，看著來來往往的俊男靚女，還有不勝枚舉的外國留學生，突然有種獨在異鄉為異客的孤獨失落。夜晚秋風乍起，街上燈火琉璃，心情茫然無措，步伐蹣跚無力。盡管我思緒消沉，但隔著厚厚的玻璃窗，每一家小吃店里，都充斥著同學聚餐時久別重逢的歡聲笑語。觥籌交錯盈耳，飯菜幽香撲鼻。每個人的臉上，都寫著好久不見，萬事順意。

除了從鄰城趕來的我。

4

走著走著突然發覺，剛才我只顧著在江偉和李曼曼面前佯裝斯文，暗生悶氣，卻沒怎么進食，現在肚子開始咕咕叫了。恰在此時，一家名為“參參粥鋪”的店面赫然映入眼簾，粥鋪一樓入口很小，但裝修典雅溫馨。我走上二樓，坐在靠落地窗的位置點了一份南瓜粥后，便打開隨身攜帶的雜志翻閱。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店員阿姨將粥端到我的面前時，我眉頭一皺道：“我要的是南瓜粥，不是皮蛋瘦肉粥。”阿姨有些驚慌：“哎呀！真的很抱歉，我忙亂了，你點的南瓜粥，剛才我送給對面桌上那個小帥哥了，他二話沒說直接吃了，你看你能不能……”

“我最愛的就是南瓜粥，不想將就。”我言辭鏗鏘，不容商榷。若是平常，錯了也就錯了，不就一碗粥么？罪不至死，何必計較？但是今天，此時此刻，我真的只想吃碗南瓜粥。前幾分鐘為了愛情我已一敗涂地，為何這次還要讓我委曲求全？見阿姨有些為難，我起身走到那個邊吃粥邊玩手機直播的男生跟前坐下說：“打擾一下，你吃的，是我點的粥。雖是店員弄錯了，但你也有未及時提醒之責。”endprint

那男生驚慌地看著我，急忙解釋：“對不起，其實我一開始就知道給我上錯粥了，但事已至此，如果退回去，麻煩店家不說，這碗粥也會白白浪費掉，太可惜了，所以我就沒提醒并要求店員撤換。沒想到南瓜粥這么好吃，我剛嘗了一口就食欲大增。要不我再點一份賠你吧。”

“真是門縫里看人，誰讓你賠了？我只是就事論事而已。”也許我只是想找個出口發泄憤懣，但聽他這樣解釋，反倒顯得我有些吹毛求疵、睚眥必報了。

男生似乎對我的蠻橫饒有興致：“你是南航的學生嗎？”他的提問，再度勾起我的傷心事。

我說這附近難道就南航一所大學嗎？

“那你是正德學院的了？”該男生似乎非要打破砂鍋問到底，查我祖宗十八輩。

“我是從合肥過來找同學的，同學已經見過了，明天就打道回府。”我竭力放低姿態，保持遠道而來的客人形象。

男生開心地說：“我是南航的學生趙楚鳴，我請你吃南瓜粥吧，一來算是賠罪，二是歡迎你來南京，三要感謝你陪我共進晚餐。”

就在他開口點餐的時候，店員阿姨端來一份熱騰騰香噴噴的南瓜粥說：“你們誰都不用請，是我們粥鋪弄錯了，我們請！”

就這樣，陰差陽錯地，我和趙楚鳴認識了。

南京，雖然沒有邂逅愛情，但也總算不虛此行。

5

第二天，我沒去中山陵、秦淮河和雨花臺，也沒去經常投稿的雜志社拜訪學習，因為當時我對江偉說的都是氣話，而且昨天和趙楚鳴粥鋪分別時，我已經答應他今天中午陪他吃飯了。

與南航學生公寓一路之隔的肯德基店里，趙楚鳴早已等我多時了，看到我素顏登場，他欣慰地說：“這才是大學生應有的范兒呢。”他點了一份雙人套餐，我毫不客氣地問：“能多加幾份炸雞嗎？我，真的餓了！”他樂不可支道：“OK，想吃多少都行，管夠！”于是，兩份香噴噴的炸雞又山一般堆在了我的面前。

我當著趙楚鳴的面大快朵頤起來，并在與他的聊天中，講了很多關于自己的旅行、讀書、寫作與情感經歷。見我滔滔不絕地講述，趙楚鳴輕輕說了句：“我就喜歡你這樣單純快樂的女生。”

這句話猶如春風拂面，或許聽者無心，言者有意，但我再也不敢輕信任何一句關于愛情的宣言了。我吃著炸雞，喝著飲料，像傾倒垃圾一樣說著心事，面前坐著的是帥哥，心中淤積的是委屈。窗外人潮攢動，遠處白云滿天，一切都很恍然，一切又如此真實。

此時，微信來了新消息，江偉發來的：“我的室友趙楚鳴帥不帥？我給他看了你的照片，對你特別喜歡，想追你做女朋友，所以費盡心機央求粥鋪老板助陣，共同演繹了一出‘粥鋪事件，聽說你們聊得很好，差不多就‘從了吧！”

我關掉手機，佯裝若無其事地繼續吃東西，而臉頰深處，早已泛起一抹羞紅。

我問趙楚鳴：“下周末，我還想來吃炸雞，你陪我，可以嗎？”

他哈哈一笑說：“隨時歡迎，到時我去車站接你！”

我知道，我苦心追尋的青澀愛情，已然隨風而逝；而心底掩埋的愛情種子，又在青春拐角處，于不經意間，沐浴春雨，生根發芽。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