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宇森的堅守，殘酷又浪漫

采訪、文／喜寶 攝影／達生

吳宇森的堅守，殘酷又浪漫

采訪、文／喜寶 攝影／達生

賈樟柯的電影《三峽好人》中，樣貌和小馬哥相似的小混混對著千里迢迢來尋找妻子的山西礦工說：“現在的社會不適合我們，因為我們太懷舊”。

17年前，吳宇森在《喋血雙雄》里也借周潤發(fā)和朱江說過同樣的話：“這個世界變了，你和我都不再適合江湖”。

這無疑是個不宜懷舊的年代，但我們卻忍不住要懷念。

今年是吳宇森進入電影江湖的第50個年頭，11月成了名副其實的“吳宇森”月，4K修復版《英雄本色》在好萊塢超級英雄重壓下上映5天就獲得近3000萬票房。而11月24日上映的新作《追捕》，雙雄對峙，槍林彈雨，白鴿依舊在最關鍵時翱翔天際。

用主演張涵予的話來說：“如此火爆的場景里卻夾雜著溫暖，這就是吳導的風格。”而另一位主演戚薇提到他，忍不住眼圈會泛紅：“他的敬業(yè)程度，是我從未見過的。”

這樣一位縱橫電影江湖五十載的英雄，格外明白言傳身教比顧影弄姿更動人，所以用自己的行為默默感染著后輩。

導演在《追捕》拍攝現場

福山雅治飾矢村

張涵予自己數過，他已經看了三十多遍《追捕》。

巧的是，吳宇森和張涵予共同的偶像是高倉健。因為受高倉健的影響，倆人后來一個熱衷于拍英雄，一個熱衷于演英雄。可以說《追捕》是他倆對偶像的致敬。1978年《追捕》在國內上映時，張涵予剛升入初一，看到高倉健這樣的男人形象，感覺一下子有了人生理想：“那時候電影里面的男主人公話都特別多，巧舌如簧的，《追捕》一出現，讓我耳目一新！鏡頭里的高倉健也不說話，但是我感覺他心里特能裝事，肩膀能扛特大的事，有責任，有擔當，我想要成為那樣的男人。”

高倉健在拍《追捕》時50歲，正是棱角最好的樣子，而張涵予當時還是初中生，太年輕，想要有帶著滄桑感的男人味兒，只能想辦法讓臉上多點褶子：“我就捏，對著鏡子使勁捏，結果法令紋沒捏出來，捏成了兩條特別長的大紅道子，還淤血。”回憶起自己裝成熟的經歷，張涵予笑到眼睛瞇成了一條縫。

除了啟蒙張涵予對于男人的認識，高倉健還影響了他的事業(yè)，他喜歡杜丘的聲音而成為了一名配音演員。張涵予自己數過，他已經看了三十多遍《追捕》，絕對真愛！

等到后來看了《美國往事》、《教父》，看到了馬龍·白蘭度、羅伯特·德尼羅、阿爾·帕西諾的表演，張涵予更加興奮了，這幫大哥們和高倉健是一個風格，很快張涵予的偶像群擴大了。他想成為這樣的鐵骨硬漢，也想飾演這樣的人物，所以，張涵予后來的戲路子都是這樣的男性形象。

吳宇森：“小馬哥就是參考了高倉健的形象。其他戲中的男主角，也都是參照高倉健設計出來的。”

吳宇森也是從學生時代開始成為高倉健的粉絲。他說高倉健是一個性格演員，就像中國的刺客荊軻，他會為你打抱不平，會為你伸張正義，甚至會為你犧牲，很仗義。這種戴上墨鏡穿上風衣的英雄形象，在吳宇森眼中魅力十足，高倉健的每一部電影他都要去看，以致后來創(chuàng)作的很多角色都有高倉健的影子。

拍《英雄本色》時，小馬哥就是參考了高倉健的形象，戴墨鏡，穿風衣，都是從他那里來的。老先生自己說：“除了小馬哥，其它戲的男主角，都是參考高倉健的表演設計出來的。”

60年代，高倉健主演過一部電影《雙雄喋血記》，他演一個職業(yè)殺手，執(zhí)行任務時遭到警察的追捕，逃到澳門，遇到一個日本妓女，她想回家，高倉健答應帶她回家，兩人相約第二天在碼頭見面。沒想到在幫會火拼中，高倉健犧牲了，只剩下這個女人在碼頭等他。吳宇森把這個情節(jié)設計到了《喋血雙雄》，演變成了周潤發(fā)和一個歌女的故事。

張涵予飾國際律師杜丘

高倉健以及他的角色，是吳宇森心中的一個情結。“與其說是崇拜一位演員，不如說是崇拜一位英雄。”吳宇森感慨道，已經七十一歲的他，還曾夢想著有朝一日能拍一部同高倉健有關的電影。當寰亞老板林建岳將《追捕》的劇本給他時，老先生二話不說就答應了，盡管那個時候，他最想拍的是高倉健的《驛站》。

所謂英雄相惜，當高倉健看過吳宇森的《英雄本色》之后也非常喜歡，心心念念想要和吳宇森合作，但因為沒有適合的劇本，計劃一直擱淺。直到2014年高倉健去世，這個終究沒有實現的合作成了吳宇森心中永遠的遺憾。

吳宇森導演講戲

戚薇見我的第一句話：“問你所有想問的，什么都沒有關系。”

現在《追捕》上映了，老先生感覺遺憾的是，杜丘和真由美之間的感情戲倉促了一點，如果多花點時間講愛情故事，效果會更浪漫。

但對于扮演真由美的戚薇來說，跟在吳宇森身邊拍攝的日子，是人生中最為難忘的。她每天都會端個小板凳，坐在老先生身邊，看他工作是什么樣子，看自己喜歡的戲是怎么拍出來的，她說那不是感動，而是震撼。

“他已經71歲了，還能拿出小伙子的勁頭，全身心投入地去做一件自己熱愛的事情。有時候實在累到不行，就在椅子上稍微瞇兩分鐘，然后繼續(xù)工作。每個機位都自己盯，每場戲都親自講，一遍遍改劇本，一遍遍和我們討論。”

說起吳宇森的種種，戚薇終是掉下淚來，因為老先生已到暮年卻壯心不已。

《太平輪》是老先生做了九年的夢，他想拍一部古典優(yōu)雅的電影，想用這部電影造就一個時代的愛情史詩。但上下兩部的票房累計不足3億，4億的投資都沒有收回來。除了票房，很多年輕人評價影片沉悶無趣，吳宇森在年逾七旬之際被質疑“過時”。

這位從香港到好萊塢再到內地的弄潮兒，再也不能借著小馬哥放狠話，他真的老了，第一次感受到發(fā)自內心地沮喪。

比起老先生的起起落落，戚薇覺得自己少近40年的人生經歷，還有什么值得糾結的？當看到我的部分采訪提綱被工作人員劃掉時，她沖我說的第一句話便是：“問你所有想問的，什么都沒有關系。”

但誠如張家振所說：“吳宇森的電影告訴我們，無論遇見多灰暗的事情，總會有希望在里面。”到底是立宗派造潮流的英雄，即便遲暮，精氣神還是在的。吳宇森告訴我，對于愛情片的熱愛，這么多年從未改變，他不會因為沒有市場沒有投資人而放棄，他甚至早就想好了這個故事的具體內容。

“一男一女兩個年輕人，男孩是個小偷女孩是個大學生，他愛上了她，后來女孩發(fā)生交通意外成為殘疾人，男孩同時發(fā)現女孩還是個孤兒，身世比他更為凄慘，就決定一直照顧她。所有的情節(jié)我也都想好了，隨時都可以拍的！”

說完這番話，連續(xù)幾天被腰傷折磨的吳宇森緩緩起身，走到幕布前讓我們拍攝照片。邊走邊悄悄整理衣服，被發(fā)現后笑得像個孩子。盡管工作人員反復勸他坐著，為了成片效果堅持先站著拍，看向鏡頭的眼神溫暖而有力。

古稀之年的堅守，殘酷又浪漫。

關于《追捕》，你不該錯過的彩蛋

戚薇拍攝《追捕》時被鐵制道具砸倒

鐵制道具正中戚薇額頭

戚薇額頭受傷鮮血直流

戚薇止血

醫(yī)務人員現場為戚薇處理傷口

◆高倉健版《追捕》，改編自西村壽行的小說《涉過憤怒的河》。故事并非虛構，源于日本某制藥公司的醫(yī)藥事故。吳宇森版《追捕》正是改編自這部小說。所以，說本片翻拍自日版《追捕》并不準確，電影的直接素材來自于原著小說。

◆本片編劇，陳嘉上與陳慶嘉兄弟都是當年《英雄本色》的參與者，陳慶嘉是《英雄本色》的編劇。

◆吳宇森偏愛對位角色，新版《追捕》原有故事主體不變的情況下，增強了三處對應的成分：

★福山雅治與張涵予的對應，一名警察一名逃犯，二者的對立關系。

★河智苑與張涵予的對應，追殺者與逃亡者的對立關系。

★戚薇的真由美，比原版多了一層關系，張涵予曾經是其未婚夫死亡的推手，她與張涵予又形成了一層對立關系。

◆結尾張涵予與福山雅治的對話：“你一點也不像個逃犯。”“你一點也不像個警察，沒想到了解我的是一個警察，我相信正義，但是，沒有人理解我。好人通常被人誤解。”《喋血雙雄》中出現過。

◆看吳宇森的戲等白鴿出現，是每個港片迷樂趣所在。《追捕》中白鴿不負眾望出現在特別時刻，并分別救下了兩個人，一個是張涵予，一個是福山雅治。

◆除了白鴿，《追捕》幾乎覆蓋了“吳氏暴力美學”的所有元素，雙雄、雙槍、白色衣服、白鴿、摩托快艇等，可以在觀影過程中慢慢尋找。唯獨少了一樣，教堂燭光。

◆“暴力美學”新元素正式亮相——“雙姝”。“雙姝”的扮演者是河智苑和吳飛霞（吳宇森導演的女兒）。整體動作完成相對完整，干凈利落之余比“雙雄”更顯柔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