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且嗅青梅

羅熙

愛玲，容我這樣喚你。

撫觸跨越時光的文字，你離我很遠，遠到不能夠判斷你如何能在紛爭的亂世中獨立于自己靜謐的空間。你離我很近，近到我能嗅到你洋洋灑灑寫作后留下的淡淡墨香。

我曾幻想，若你我同處一樣的年代，在最最迷惑動蕩的歲月里，我定為你阻擋流言、紛爭、背叛……統統那些射向你的子彈，哪怕身穿百孔不足惜、不后退。

未曾有機會讀過你《后母的心》。14歲，花季般的年齡，來自家庭的變故終將給你本不圓滿的一生狠狠種下第一根毒刺。同樣是才情貴族的繼母是如何讓叛逆的你不停掙扎，破碎的家庭如何讓頗具乖張的你用筆觸發泄自己的不滿，陰沉冷酷的現實如何讓本該承歡父母膝下的你在心中筑起厚厚的屏障。正因如此，才讓你活出“人到情多情轉薄，而今真個不多情”的格調。以至于有人評價說：“只有張愛玲才可以同時承受燦爛奪目的喧鬧與極度的孤寂?！?/p>

自然也有人只對你斷章取義的評價，說你冷漠世故、孤傲清高，那本不是你該有的性格，你只是要用頗有距離的文字保護自己靈魂中的脆弱。

這是我想為你擋的第一發子彈。

羅曼.羅蘭說：“真正的光明，絕不是永遠沒有黑暗的時間，只是永不被黑暗隱蔽罷了。”那樣的明眸皓齒，帶著上海小女人的優雅細碎，恰到好處展露曲線的新式旗袍?！皩τ诓粫f話的人，衣服是一種語言，隨身帶著一種袖珍戲劇。”這是你為自己的人生悄悄編的一出夢想大戲。遙想叮當作響的電車穿梭而過，喧囂的外灘一角，散放玫瑰發油香氣的卷發下，是水波般的眸子，既是你《私語》中：“八歲我要梳愛司頭，十歲我要穿高跟鞋，十六歲我可以吃粽子湯團，吃一切難于消化的東西?！比耸篱g，最最難以消化的東西是愛情吧！

在我看來，風流成性的胡蘭成本就配不上那樣閃光如貓眼寶石一樣的你。又或許正因有那樣的一些生命過客的存在，才有了《傾城之戀》、《留情》、《華麗緣》、《多少恨》等作品的誕生。

溯洄從之，道阻且躋。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坻。愛情的悵然失落或許可以解釋你在作品中的女性角色為何都如此落寞孤寂，好似殘陽里搖搖曳曳的蘆葦，拼了命拉長了影子夠扯最后一抹光亮，最終被掩埋在黑幕般的夜色里。

那些背叛帶來的絕望和傷害，是我想為你擋的第二發子彈。

經歷愛情的痛苦還能有勇氣去愛，是眾多像我一樣喜歡你、敬佩你的愛玲迷們愛你的一個重要理由吧。

愛玲，當歲月的斑駁慢慢覆上你的容顏，留下易被察覺的痕跡，我知道你依然是那個軟儂細語訴說故事，勾勒不完美結局的上海小女人?！靶Γ澜绫闩c你同聲笑，哭，你便獨自哭?！蹦阈闹须[藏著對愛的炙熱，那里有你渴望快樂的人生。但是你又說，蒼涼是飛揚與熱鬧之中的安穩與真實。

“長的是磨難，短的是人生?！泵廊诉t暮之時，能有多少人的影子還停留在你記憶的深處，還能有多少過往不停撞擊你的人生，還能有多少遺憾充盈你的不圓滿，還能有多少遺忘記錄在你的紙上……

愛玲，順境中的笑臉總是容易被人遺忘的，逆境中的笑臉才讓人刻骨銘心。我喜歡你那堅定的眼神停留在你那張看盡繁華落寞依舊笑靨如花的臉上。也許我永遠不會讀懂你，但我愿意在你的筆尖下感受你的孤獨、你的強大、你的執著、你的沉重。

崇敬你，盡管那是孤單的你，我知道那只是你！

人生如浮萍，為浪潮所操縱，而浪潮又被狂風所裹挾。命運既如此，才成就如此讓我們如此喜歡的你。

也許這是我想為你擋的第三發子彈吧。

你是獨立的，你是冷酷的，但唯有你，也只有你，可以撐起我內心的一片荒蕪，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世間有幾位女子可與你媲美，又有幾位才女這般癡情？

你是如此耀眼。

你——張愛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