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禍奇緣

歐陽軍

一場車禍致黃永壽昏迷6個月，女兒黃麗華對肇事者馬加民恨之入骨。不料，隨著時間的推移，黃麗華卻逐漸改變了對馬加民的態度，甚至在他遭遇不幸有可能雙腿站不起來時，做出了一個出人意料的決定……

承擔責任

2014年初冬，發生在四川省達州市西外新區的一場車禍改變了兩家人的命運。

11月25日清晨，天空下著蒙蒙細雨，一輛摩托車載著一對滿心歡喜的青年男女行駛在大道上。男子名叫馬加民，系本市雙龍鎮人，女子是馬加民的未婚妻田珍珍。兩人前幾日剛從廣州打工回來，準備在元旦把婚事辦了，這天，他倆去市內一家婚紗攝影中心拍婚紗照。

當摩托車行至廣電路和車站路交叉口時，對面一個老人騎的摩托車突然偏離車道，徑直向他們撞來，砰的一聲，兩輛摩托車撞在一起，老人飛出5米遠，重重摔在路邊的護欄外。馬加民也摔在地上，所幸田珍珍在他身上，并無大礙。

動彈不得的馬加民朝驚魂不定的未婚妻喊道：“快報警，送他去醫院！”田珍珍望了望路邊沒有一點動靜的老人，突然低聲說：“快起來，趕緊走，現在沒人看到我們！”馬加民頓時猶豫起來，田珍珍又不停地催促：“快！再晚就來不及了！”

逃離現場后，馬加民并沒感到輕松，腦海里不斷涌現老人血淋淋躺在地上的場景，他坐立不安。還沒進入市區，馬加民就想用路邊的公用電話報警，同時想撥打120急救電話。田珍珍見狀極力反對報警，兩人為此爭吵起來。眼看圍觀的人增多，田珍珍一氣之下撥開人群，上了一輛出租車回了父母家。

在出租車上，田珍珍用微信給馬加民反復交代：“現在這個社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想想我們將來的家，不要給自己找麻煩……”于是，馬加民就回了家。此后的十幾天里，馬加民對這次車禍一直揮之不去，只要一閉上眼睛，滿腦子就是被撞得頭破血流的老人。老人到底怎么樣了？他還活著嗎？良心煎熬的痛苦令他整夜整夜失眠，有時剛剛入睡便被噩夢驚醒。

12月12日上午，精神幾近崩潰的馬加民決定向警方投案自首。他打電話把想法告訴了田珍珍，誰知她死活不同意，并語氣強硬地說：“你要是去自首，那我們就分手！”“珍珍，如果我不主動承擔責任的話，一輩子都會良心不安。你可以離開我，但我決不能做對不起良心的事，希望你能理解我！”沒想到手機被田珍珍掛斷了。馬加民心里像塞了一塊巨石一樣沉甸甸的。

12月15日，一夜未眠的馬加民最終做出了抉擇，走進了西外新區交警中隊投案自首。警察做過筆錄后，帶他到醫院確認事故受害者黃永壽。一走進病房，看到病床上昏迷不醒的老人，馬加民撲通一聲跪在病床前，哽咽著說：“老人家，是我撞了你，我對不起你……”

馬加民的一席話讓病房里炸開了鍋。車禍那天，接到報警電話后，救護車將黃永壽送往達州市第二人民醫院搶救。入院時，黃永壽失血性休克，右股骨髁部、右足部楔骨、左股骨髁粉碎性骨折，醫生一天里連著給他做了兩次手術才保住了他的命，但他始終未能清醒。

黃永壽的親人們一直苦于找不到肇事者，馬加民的出現讓他們找到了發泄口，一齊朝他擁來。警察和醫院保安及時制止了黃家人，一個年輕女孩子卻沖破警方的阻撓，發瘋般撲到馬加民跟前，聲嘶力竭地說：“我爸爸如果有什么好歹，我一定不會放過你！”

這個女孩叫黃麗華，是黃永壽的獨生女兒，在深圳一家外貿公司做文員，聽說爸爸遭遇車禍生命垂危，急忙請了假連夜從深圳趕回家。見父親人事不知地躺在病床上，她恨透了肇事者。

愧疚萬分的馬加民跪倒在黃麗華面前，誠懇地說：“妹子，你打我罵我都行，無論如何都要把老人家搶救過來，我這輩子做牛做馬也要償還你們！”

舉債贖罪

2015年1月12日，經醫院鑒定，黃永壽的傷殘達V級，警方出具了這場交通事故處理結果：鑒于馬加民主動認罪，并且警方在勘查現場時發現，黃永壽的摩托車的確有滑向道路左側的痕跡，因此事故責任不全在他身上，不予追究刑事責任。不過，警方在調解中讓他先行賠償受害方10萬元錢，待黃永壽出院后再做處理。

當天晚上，馬加民來到病房，把銀行卡遞給黃麗華說：“妹子，這卡上有8萬元你先收下，余下的我會盡快還上！”

拿著銀行卡，黃麗華說：“事已至此，你也不要太愧疚，眼下治好我爸爸最重要！”

黃麗華的一句話，讓馬加民如獲大赦，他馬上向廣州的公司說明情況并請好長假后，便去了父母家商議向親友借錢的事。

第二天下午，馬加民帶著借來的2萬元錢去醫院看望黃永壽時，黃麗華正坐在病床前流淚，悲傷的樣子令他心如針扎，他不由得鼻子一酸，哽咽道：“我對不起你們，這2萬元錢給老人家買些營養品吧。”看著憨厚老實的馬加民，黃麗華發現自己對“仇人”的恨不知何時已減輕了許多。

2015年春節，家家戶戶張燈結彩，馬加民和其父母卻在大年初一下午來到醫院。一進門，他們就齊刷刷地跪在了黃永壽家人面前。馬父老淚縱橫，遞上一個信封道：“加民這孩子造孽啊，害苦了你們，對不住啊！這是12000元錢，你們先收下，其余的錢我們砸鍋賣鐵也一定會還上的！”

黃麗華和母親楊昌秀熱淚盈眶，趕緊拉起地上的三人。楊昌秀拉著馬母的手淚眼婆娑地說：“不要再說了，孩子也不是故意的。我現在就盼著老天開眼，讓老黃早點醒來！”

見天色已晚，馬加民把父母送出了病房，自己折回來對黃麗華說：“大過年的，我來照顧老人家，你們回家休息吧。”拗不過他，黃麗華只好讓母親回家休息了。她剛送走母親，一回頭，就見馬加民在細心地為父親翻身、接尿……她不禁看傻了，長這么大她還從沒遇見過這么細心的小伙子。真是天意弄人，為什么偏偏是他撞了爸爸呢？

“你也歇歇吧，女孩子不能經常熬夜，很容易衰老的。”馬加民的聲音打斷了黃麗華的思緒。她不知所措地說了聲“謝謝”。

新年之夜，寂靜的病房里，兩個年輕人拉起了家常，也使他們的距離迅速拉近。他們聊起童年的趣事，在外打工的孤獨、艱辛。談到未來的愿望時，馬加民動情地說：“我唯一的打算就是打工多掙點錢，盡快讓你爸爸醒過來。”endprint

黃麗華的眼睛濕潤了，從主動投案到舉債救治，馬加民的每個舉動都打動著她的心，特別是聽說他為了負責，忍痛和女友分手，一種莫名的情愫在她心里滋生了。

春節后，馬加民本來可以回廣州繼續上班的，可是他不想讓黃家人覺得他在逃避，因此他辭了職留在了達州。經朋友介紹，馬加民去了一家建筑工地干活，下班后又去一家倉庫做管理，一心想多掙些錢，把債還上。

2015年5月8日，昏迷6個月的黃永壽終于醒了過來，全家上下非常驚喜，醫院組織專家會診，并進行了一系列的有效治療，3個月后，老人神志逐漸恢復了正常。

一天，黃永壽從女兒口中了解到事情的大致經過后，老人非常愧疚地說：“小伙子是個好人，其實事故我應負主要責任啊！”原來那天早上，天空下著小雨，路面水多且滑，他騎著摩托車去為老戰友買車票，突然看到公路上跑出一條小狗，一時間慌了神，摩托車打錯方向，這才與馬加民的摩托車撞上了。

2016年3月初，黃永壽的身體已基本恢復，醫生建議出院回家康復治療，馬加民又決定負擔他的治療費用。盡管黃永壽承擔主要責任，但馬加民卻并沒索要已經支付的賠償費。這讓黃麗華非常感動，對馬加民的好感也日益加深。

3月25日上午，黃麗華接到公司催她回去上班的通知，于是想在臨走之前，向馬加民表明自己的心跡。當天下午，在與馬加民一同外出買藥的路上，黃麗華鼓足勇氣羞澀地向他表達了愛慕之情。

馬加民聽后一時愣住了，好半天才說：“麗華，謝謝你對我的信任，我會好好珍惜！”

喜結良緣

天有不測風云，人有旦夕禍福。正當馬加民重新找回屬于自己的幸福時，災難再次降臨。

2016年5月的一天，馬加民所在的工地樓面上人手不夠，經理讓他乘拉磚的吊車去樓面上幫忙，誰知拉到第三層時，鋼絲繩突然斷了。只聽嘣的一聲，護網從20米的空中掉了下來，馬加民被重重地摔在地上，當場暈死過去，工友們急忙撥打了120。

經醫院搶救，馬加民醒了過來，然而他的雙腿粉碎性骨折，醫生為他做了治療，并告訴他一輩子都有可能坐在輪椅上了。今后的生活怎么辦？想到讓自己牽腸掛肚的黃麗華，還有承諾照顧黃父的事，馬加民不由得失聲痛哭。

在醫院治療兩個多月后，醫生建議馬加民回家調養。建筑工地老板算是個仁義的人，除了支付住院開支外，另外還按工傷標準賠償馬加民50萬元的傷殘金。出院回家的第二天，馬加民拿出10萬元托朋友給黃家送過去，并一再囑咐朋友不要提自己受傷的事，隨后，他換了手機號碼，斷絕了與黃麗華的聯系。

幾個月沒有馬加民的音信，在深圳工作的黃麗華著急了，9月28日，她去了馬加民的家。敲開門，馬加民的母親一看是她，就忍不住哭出聲來，把她帶到里屋兒子的床前，黃麗華吃驚地看到躺在床上的馬加民，胡子拉碴，面黃肌瘦，雙腿纏滿繃帶，正盯著房頂發呆。

“加民，你這是怎么啦，到底是怎么啦？”黃麗華的突然而至，讓馬加民既高興又難過，他咬著嘴唇一聲不吭。

當天回家后，黃麗華向父母訴說了馬加民在工地上致殘的事，并請求去馬家照顧他。黃永壽夫婦聽后都驚呆了，許久，黃永壽才悲痛地說：“孩子，去吧，一定要把加民照顧好，讓他重新站起來，他可是個好人啊！”

第二天，黃麗華來到了馬加民家，在照顧他的同時，還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凈凈的。馬加民情緒很低落，甚至產生過自殺的念頭，黃麗華哭著安慰道：“加民，別灰心，我一定能讓你重新站起來，如果你永遠站不起來了，我就是你的雙腿，會一輩子陪著你的。”

為了讓馬加民的腿恢復得快一點，黃麗華專門去達州市中醫院向老中醫學習保健按摩技術，每天3次為馬加民進行按摩。

2016年10月10日，為了能更好地照顧馬加民，黃麗華打電話向公司提出辭職，當公司老總詢問為什么請辭時，她講述了她與男朋友的故事。老總聽后十分感動，決定保留她的工作，承諾隨時可回公司上班。

2017年春節后的一天晚上，馬加民試探著活動雙腿，但麻木的雙腿不聽使喚。看到他憋得滿臉通紅，黃麗華心疼得直掉眼淚，趕緊上前幫忙。馬加民指著自己的雙腿痛苦地說：“麗華，我不能再拖累你了，你還是走吧。”“不，你答應過給我幸福的，沒有你還有什么幸福可言？我要你履行諾言。”馬加民聽后動情地說：“你傻呀，恐怕我這一輩子都要在輪椅上度過了，我拿什么給你幸福？”

面對男朋友的退縮，這天晚上，黃麗華考慮了很久，終于做出決定：只有嫁給馬加民，才能名正言順地照顧他！聽完黃麗華的決定，馬加民死活不同意。第二天回家后，黃麗華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父母。黃永壽聽后低頭不語，母親哭求道：“孩子，你照顧加民我們不反對，但你還年輕，以后的路長著呢，爸媽怎么忍心你一輩子陪著一個殘疾人呢！你還是趁早斷了這個念頭吧。”黃麗華急了：“可是，爸、媽，如果我不在加民身邊，他今后的生活會很艱難的，我一定要嫁給他！”

回到馬家，黃麗華再次向馬加民提起結婚的事，他聽后只流淚不吭聲，最后才說：“我是不會和你結婚的，你趕快走吧！”為了表明決心，他用盡全身力氣狠狠地將黃麗華推了出去。

2017年5月，黃永壽夫婦一同來到馬家看望馬加民，看到女兒在馬家忙里忙外，他們被女兒的執著所感動，表示盡他們最大的努力支持女兒。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經眾親友的耐心開導，看到黃麗華對自己一片癡情，馬加民流著熱淚答應了婚事，隨后兩人緊緊地擁抱在一起。

7月22日，一個很普通的日子，一場樸實的婚禮在達州市華夏大酒店舉行，馬黃兩家的親友共同見證了他們的婚禮。中午12時，婚禮在甜美的樂曲聲中拉開了序幕，當司儀請新郎新娘入場時，馬加民身著西服坐著輪椅，黃麗華推著他緩緩從大廳走出來……

目前，筆者獲悉，在黃麗華的精心護理下，馬加民的雙腿已經有了知覺，醫生說這是個奇跡，醫院將組織專家進行會診，確定康復方案。相信不久的將來，在愛情的滋潤下，馬加民一定能夠重新站起來，到達幸福生活的彼岸！

編后語：有時候我們累了、受傷了、害怕了，就會突然不愛這個世界了。可是，這世界總有一些平凡的事情讓我們無比感動，總有一些普通的人讓我們報以掌聲與鮮花，我們從一開始來到這個世界就在努力學習，我們更需要學的是：愛和責任。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