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笑著的斗士

楊帆

招牌式微笑背后，這個出身上海的匠人有著異于常人的韌性。若非如此，他也不能以一己之力扭轉中國書籍設計前進的方向，重塑億萬讀者對書籍和閱讀的認知。

在呂敬人七十歲這年的秋天，一場名為“書藝問道——呂敬人書籍設計40 年”的展覽在北京今日美術館開幕。

從步入美術館的那一刻起，呂敬人就為嘉賓、高徒所簇擁，被無數(shù)鏡頭和錄音筆對準，仿佛他同在展的400多套，1000余冊書籍一樣，也是一部精巧的藝術品、一件珍玩。在這個過程中，呂敬人始終保持著微笑。

在媒體的筆下，微笑同他那“地中海”發(fā)型、黑框眼鏡和那條仿佛永不離身的圍巾一樣，成為呂敬人的眾多符號性特征之一。據(jù)其老搭檔吳勇回憶，三十多年前初見時，呂敬人的笑就是如此這般，弧度、聲音至今沒變。

然而在招牌式微笑背后，這個出身上海的匠人有著異于常人的韌性。他勇烈、決絕、頑強，看似大巧不工，實則銳利難纓。若非如此，他也不能以一己之力扭轉中國書籍設計前進的方向，重塑億萬讀者對書籍和閱讀的認知。

從裝幀到書籍設計，一組名詞的更易折射出中國書業(yè)在改革開放浪潮中外在形態(tài)最直觀的變化，而在這一觀念轉換的過程中，呂敬人不僅是理念的傳播者，也是革新的發(fā)起者。正是他以數(shù)十年如一日的創(chuàng)作、教育和推廣工作助推了書籍設計領域從無到有、發(fā)展壯大。甚至可以說——如果沒有呂敬人，中國的出版就不會呈現(xiàn)出今天的樣貌。

這個微笑著的斗士塑造了中國書籍設計，那么又是誰塑造了他？

北上

1953年，蘇聯(lián)領導人斯大林去世，葬禮在莫斯科舉行期間，我國舉國上下也拉響了防空警報，市民們統(tǒng)一走上街頭，肅立致哀五分鐘。時年六歲的呂敬人站在自家陽臺上，透過低垂著頭的人群，他看到馬路對面的弄堂口有一個人，隨著刺耳的警報聲跳起了舞。

“太有意思了?！绷哪旰螅貞浧甬敃r的畫面，呂敬人說。

他也弄不太明白，為什么這樣一個場景成為了自己童年生活印象最深的畫面，甚至成為了某種藝術的感召。但正是這個跳舞的人，讓呂敬人在未來的漫長歲月中不斷地追問自己：人與人、觀念與觀念之間，究竟能不能實現(xiàn)絕對的統(tǒng)一。

至少在呂敬人人生的前30年中，整齊劃一是某種必須。1947年，呂敬人出生在上海一戶書香世家，是家里的幺子。盡管做絲綢生意的父親在公私合營的浪潮中讓出了自己的資產(chǎn)，但“出身不好”的標簽一直伴隨著呂敬人的成長，困擾著他幼小的心靈。

“我受到的教育是一種恨的教育。”談及那段動蕩的時代，呂敬人表示。他不斷被教導要恨國民黨，恨舊社會，恨階級敵人，恨一切反動派，卻從來沒有人教他如何去愛，“因為愛是小資產(chǎn)階級的情調，是不能談的?！?/p>

在漩渦般的時代里，沒有人能夠獨善其身，但呂敬人仍然認為自己是比較幸運的那一個，因為哪怕是在嚴酷的環(huán)境下，家門之內仍保有了一份安寧。政治的風暴被遮擋在外，兄弟五人在雙親羽翼的庇護下得到了良好的教育和關愛，更為洋溢在家庭內的藝術氛圍所陶冶。

得益于父親對戲劇、繪畫、書法、攝影、體育、旅行的偏愛，呂敬人的童年充滿了樂趣，而最令他感到幸福的，是每年初夏父親把藏畫拿出來晾曬的那個日子。數(shù)百軸書畫鋪滿曬臺，卷軸打開，大師的水墨丹青噴薄而出，一旁的父親如數(shù)家珍：這是文徵明、這是鄭板橋……呂敬人只是癡癡地看，仿佛有某種涓流正在滲入內心。

另一件影響少年呂敬人的事是父親的絲綢生意。在父親的印染廠里，圖案都是意大利人設計的，為此父親保留了很多異國的畫稿，對此耳濡目染的呂敬人雖然對作品的工藝一知半解，但那種可以觸到的質感美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中外藝術的交叉影響讓呂敬人自小愛上了畫畫。頑皮的他把墻壁當成畫布，在家中隨意涂鴉。呂父的管教以嚴厲著稱，但據(jù)呂敬人回憶，唯獨在畫畫這檔子事上，他既沒挨過罵也沒挨過打。

美好的花季在呂敬人18歲那年戛然而止，十年“文革”成為了他的夢魘。高三畢業(yè)，本欲進修美術卻無大學可上，渴望“進步”的呂敬人選擇了出走，來到千里之外的嫩江江畔，從大上海到北大荒，在通往駐地的卡車上，北方遼闊的天地驚艷了他的雙眼，但屯墾戍邊條件的殘酷也很快擊碎了他的幻想。出身不好的他不能碰槍，只能給兵團畫宣傳畫。生活再度陷入低谷之際，農(nóng)場來了個“反動資產(chǎn)階級學術權威”賀友直，呂敬人有幸開始了與這位連環(huán)畫藝術大師同吃同住同勞動同創(chuàng)作的日子。

在賀友直的身邊，呂敬人不斷觀察著大師的工作。他的取材、他的思路、他的筆觸，對于呂敬人而言仿佛刻在視網(wǎng)膜上般深刻。而在繪畫之外，賀友直干練風趣、自成一家的文本也給呂敬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第一次知道圖片和文字能夠如此珠聯(lián)璧合。”

1978年， 30歲的呂敬人接到了中國青年出版社的聘用通知?！拔母铩苯Y束后，在農(nóng)場口的鐵路旁，呂敬人目睹了一批批人離去，最后終于輪到自己乘上通往北京的火車。由此正式踏進出版行業(yè)的呂敬人覺得人生正在歸零，而他不會想到的是，那些似乎在北大荒的嚴寒中被封凍的東西，會在十年之后的他鄉(xiāng)被重新喚起。

東渡

不摹古卻飽浸東方品位，不擬洋則煥發(fā)時代精神—— “書藝問道”展覽入口上的這兩行字，精妙地點出了呂敬人書籍設計的文化內核。而在他從業(yè)之初的1978年，無論是古還是洋，對書籍的影響均已蕩然無存。

來到出版社，呂敬人的工作是畫插圖。使用的還都是鑷子、毛筆這樣最簡單的工具，所有的環(huán)節(jié)都要依靠人工。在簡陋的條件下，呂敬人思考的是能不能在圖書中實現(xiàn)更豐富的表現(xiàn)手法。

“在20世紀之初，中國的書籍設計是非常豐富多彩的?！眳尉慈烁嬖V記者。在他看來，魯迅那一代人把外國的新理念帶回國內，令民國的設計呈現(xiàn)出百花齊放的樣貌，“而隨后的大半個世紀，我們一直在原地踏步，被世界主流拋下很遠?！?/p>

在當時，中國設計界流行的是來自蘇聯(lián)的構成主義與裝飾主義，圖書裝幀等于畫封面，編輯、設計、出版、印制各管一攤，書籍的閱讀審美無法構成一個整體。也正是在這一時期，呂敬人在資料室翻閱了許多外國的出版物，這些書籍在內容和形式上展示出的活力給他帶來了巨大的沖擊。endprint

“我們是缺失的一代人?！眳尉慈苏f，“在當時無論是對中國傳統(tǒng)文化還是對西方先進文化，我們都將其視為糟粕來進行批判?！痹诖皯舸蜷_的時候，他迫切地希望可以看看外面的樣子，終于在1989年，一次到日本講談社研修的機會，把他帶進了杉浦康平的設計世界。

從上世紀五十年代從業(yè)至今，日本設計師杉浦康平留下了不計其數(shù)的作品，其中尤以書籍設計作品自成一派，影響深遠，在亞洲乃至世界都頗具聲望。第一次走出國門就遇上此等大家，對呂敬人帶來的震撼無疑是顛覆性的。

在杉浦康平的設計理念中，書籍設計絕不僅僅是簡單的裝飾。在他手中，每本書的設計都是設計者與作者、編輯、插畫家、印制者在切磋中產(chǎn)生的。在這個過程中，設計者以理性的邏輯思維和感性的創(chuàng)造力將書籍的所有參與者整合起來，“其工作量之大、介入程度之深遠遠超過我們過去裝幀的范疇?！?/p>

在此之前，呂敬人從未體驗過這樣繁瑣的做書經(jīng)歷?！皶O計師的專業(yè)性令我驚訝且著迷，引發(fā)我竭盡全力關注并參與其中，也使我得以重新認識和定位自己?！眳尉慈吮硎?。

與杉浦康平的相遇，讓呂敬人他的設計思路發(fā)生了90度的轉變。而杉浦康平給呂敬人帶來的影響還不止于此。正是在他東京的工作室中，呂敬人找回了對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熱愛與自信。

“杉浦康平先生的工作，當時的我是充滿羨慕的。羨慕之外也流露出些微對自己文化的不屑。先生立刻察覺到了這種細微的情感，他要糾正我的這種想法?！?呂敬人告訴記者。

杉浦康平耽于東方文明的氣韻，對中國文化更是有著近乎崇拜的興趣。面對眼前這位對自己本土文化毫無興趣的留學生，杉浦康平的教導如同棒喝。在杉浦康平的要求下，呂敬人查閱并翻譯了大量與中國傳統(tǒng)文學、繪畫、建筑有關的材料，也正是在這個過程中，他重新發(fā)現(xiàn)了中華文化的魅力，“許多兒時的記憶，可能已經(jīng)被北大荒磨得七零八碎了，那一刻卻重新回到了我的腦海，而且是以一種全新的姿態(tài)?！眳尉慈苏f。

在呂敬人看來，杉浦康平的設計是喧鬧和膨脹的，“這與當時我們推崇的西方式的抽象簡約截然不同。”在杉浦康平門下，呂敬人不僅喚醒了心中的文化之根，也看到了在日漸西化的設計語境中存續(xù)東方氣韻的方法：“西方設計強調簡約，但我們不能為了簡約而簡約。設計是要有生命的，一本書的生命是由多元豐富的歷史地域文化積淀構成的，它的背后是充實。所以我在設計中往往都是先做加法，去調查、收集素材，然后再來做減法。沒有豐富，何來簡約？”

證道

1996年，呂敬人在北京四處尋找著適合的場館，他想辦一場展覽，一場不談“裝幀”的書籍設計展。

在中國現(xiàn)代出版業(yè)發(fā)展的過程中，“裝幀”一詞已成為書籍設計事業(yè)的代名詞。然而讓呂敬人感到憂心的是，上世紀八九十年代，在“裝幀”的掩護下，出版商賦予了書衣利益最大化的設計定位，不斷弱化內文內在編輯設計力量的投入。在呂敬人看來，“裝幀”一詞所代表的滯后概念正在成為中國書籍藝術跨入新時代的意識阻礙，也在成為制約設計師想象力的罩門，如果這個瓶頸沖不破，擁有悠久源流的中國書籍永難重回世界頂尖水準。

正如日本著名設計評論家臼田捷治所言，“裝幀與書籍設計是折射時代閱讀文化的一面鏡子。”澎湃發(fā)展的新時代呼吁著閱讀的變革，在杉浦康平門下便已深諳二者區(qū)別的呂敬人挑起了改變整個行業(yè)的重擔。

呂敬人希望可以改變出版社美編只畫封面的現(xiàn)狀，讓設計師可以深入到文本的傳播中去，這一想法也獲得了時任三聯(lián)書店美編室主任、同樣擁有國外學習背景的寧成春和前衛(wèi)而優(yōu)秀的設計師吳勇、朱虹的認可?；貒?年后，呂敬人覺得到了要把自己的觀點講給行業(yè)聽的時候了。集上述四人之力開辦的“書籍設計四人展”在三聯(lián)書店內的一間空房舉辦，成為了中國書籍設計的分水嶺。

如果說呂敬人在杉浦康平設計觀的基礎上有何生發(fā)的話，對編輯設計的強調肯定是其中突出的一環(huán)，編輯工作曾是設計師不敢觸及的雷池，而如今呂敬人希望設計師能和出版人合作，共同參與到文本內容的編輯中來，由內而外地完成文本信息的設計。為了以最直觀的方式展現(xiàn)這一理念，呂敬人與寧成春、吳勇、朱虹一道自導自演了一本《書籍設計四人說》?！霸谶@本書中，我們用了30多種紙，把我們的觀點用對談的形式記錄下來?！眳尉慈苏f。盡管在今天看來，這本實驗性質的小書的設計仍有很多缺陷，但在當時此書的面世無異于一聲驚雷——在出版的舞臺上，永遠身在幕后的設計師首次走到前臺，讓許多人為之激動不已，后來成為中國出版協(xié)會書籍裝幀藝術委員會常務委員的韓湛寧就是其中之一。

“拿到書的當晚，我捧著《四人說》久久不能入眠?？粗@個當時已經(jīng)負有盛譽的設計師留著胡子的照片，我隱約地覺得，他和他的作品一定有著我向往的那種中國文化脈搏的跳動，以及改變這個跳動的力量。”韓湛寧回憶道。后來韓湛寧拜入?yún)尉慈碎T下，成為他在清華大學美術學院的關門弟子。

作為一個顛覆性的概念，“書籍設計”的橫空出世在為韓湛寧們激賞的同時，也引來了眾多的非議。從1996年起，匿名信如同雪花一般飛向出版社、學校、版協(xié)、文聯(lián)甚至中宣部，羅列出呂敬人“媚外羨日”“數(shù)典忘祖”等幾條大罪。反對的聲音沒有嚇住呂敬人，反而堅定了他的決心，“國外的出版物在敘述故事的結構上、紙張的質地上不斷提升，如果我們還留在過去，停留在封皮上，不講究工藝，也不講究整體，只能是一步跟不上、步步跟不上?！?/p>

為了讓中國書籍擺脫“步步跟不上”的困境，他堅持在任評委的全國書籍設計大賽、中國出版政府獎、“中國最美的書”評選中以裝幀、編排設計、編輯設計三位一體的整體設計為評選標準，鼓勵設計者打破“人靠衣裝馬靠鞍”的思維定式，以高水準的作品參與國際市場競爭，迎接數(shù)碼時代新載體的挑戰(zhàn)。

令呂敬人感到欣慰的是，自他參與以來，2004年至2017年的“中國最美的書”獲獎作品中，已有17部獲得“世界最美的書”稱號。2014年他在代表中國擔任萊比錫“世界最美的書”評委的過程中，也親眼目睹了中國書籍設計與國際先進水平距離的縮短?！翱吹轿覈O計師的作品受到國際評委的贊譽，我由衷地感到自豪和幸福。”呂敬人說。endprint

敬人

在呂敬人眼中，他從業(yè)的40年應劃分為兩個階段，前20年的關鍵詞是從裝幀到設計，后20年的關鍵詞是實踐與傳播。作為轉折點的年份是1998年，那一年呂敬人選擇離開供職二十年的中國青年出版社，成立了敬人書籍設計工作室，這是目前國內現(xiàn)存最早的書籍設計工作室之一。這一年他51歲。

“從體制里走出了不為別的，只是感到能量無法充分的發(fā)揮?！眳尉慈烁嬖V記者。要想主動駕馭書籍，就要把每一分每一秒可以利用的時間全部投入其中，“下海”后的呂敬人正是這么做的，也因此迎來了自己創(chuàng)作的高峰期?！吨祆浒鯏?shù)千字文》《中國記憶》《懷袖雅物》等足以載入書籍設計史的經(jīng)典作品也均是出自這一時期。然而呂敬人仍不滿足，他希望能夠用更直接的方式影響更多的人。

呂敬人知道，杉浦康平已在神戶工科大學授課多年，而此刻他也有意再度追趕老師的影子，“傳道授業(yè)，是一個設計師在得到一定經(jīng)驗之后的一個總結，是把經(jīng)驗上升到理論的必經(jīng)之路?！眳尉慈苏f。同時他也迫切地感覺到“中國書籍的進步要靠下一代，而不能只靠我們這幾個人搖旗吶喊?！币虼俗?998年起，書籍設計之道的傳播與教育也漸漸成為了呂敬人關注的焦點。

2002年，呂敬人受清華大學美術學院之邀，開啟了一段長達十年的授課之路?？v使在2012年退休之后，他感到自己的教育生涯仍未結束?！霸趯W校里，我只能接觸到學生，但在我看來，更需要了解書籍設計相關知識的社會上的從業(yè)者?！眳尉慈苏f。為此他把更多的時間投入到社會教育中來，成立了書籍設計體驗館敬人紙語，創(chuàng)辦了敬人書籍設計研修班。二十年來，在他門下修習過的學生和業(yè)者有數(shù)百人之多，這些人中有很多選擇了書籍設計作為從業(yè)的方向，并成為了推廣書籍設計理念的同道中人。坊間把呂敬人遍及全國的門徒弟子稱為“呂家?guī)汀保笳咭呀?jīng)成為當下書籍設計領域的中流砥柱。在歷年“中國最美的書”評選中，這個團體總能囊括獎項的半壁江山。

談及恩師，“呂家?guī)汀钡某蓡T感激之情溢于言表。曾以《詩經(jīng)》摘得2010年“世界最美的書”的劉曉翔一度被看作是眾弟子中風格最似乃師的，而據(jù)他回憶，如果不是呂敬人的啟發(fā)，他可能在二十年前就離開出版行業(yè)了。韓湛寧則表示，呂敬人雖然生性溫和，該批評時絕不會留絲毫情面，是唯一能讓他有汗流浹背之感的人。

對于80后乃至更年輕世代的設計師而言，呂敬人的意義不僅在于理念，更在于一種表率作用?！霸诼曂_到巔峰之際，藝術家很容易躺在功勞簿上吃老本，唯獨呂敬人老師絕對不會這樣。這是我最尊敬他的地方?！钡诙诰慈藭O計研修班學員，紅點設計大獎獲得者孫曉曦告訴《出版人》，“技術在進步，需求在變化，而呂老師的觀念和作品永遠不會給人以落伍之感。設計師就應該像他那樣，永遠保持活力。”

或許正如呂敬人本人在展覽的自序中寫道的，雖然他已到從心所欲不逾矩的年紀，但“還覺得年輕，一直有想爬上山峰的欲望?！睍噯柕?，于他是一條看不到頭的路，也是永遠的幸福源泉。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