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雙語教育再出發點贊

【摘 要】我國雙語教育源遠流長，潮起潮落，自2011年起再次掀起了高潮，且兼具“起點很高，適宜推廣”等特征，這是歷次雙語教育的延續，也是一次名副其實的再出發。開展雙語教育沒有出現令人擔憂的學科損傷和母語損傷，卻提高了學生英語水平，促進了教師專業發展，提升了學校辦學品質和影響。其成功要素包括政府支持、精選學科、師資建設、教材配套、協同教學等。

【關鍵詞】雙語教育；雙語教師；師資建設；雙語教材

【中圖分類號】G420 【文獻標志碼】B 【文章編號】1005-6009（2017）74-0023-04

【作者簡介】王斌華，華東師范大學（上海，200062）雙語教育研究中心主任，教授，博士生導師。

近日，我認真拜讀了全國雙語教育專家龔海平先生以及鄭建忠、廖柏靈、田鄭敏和蔣惠琴四位校長有關雙語教育的文章，擊節嘆賞之余，真心為他們取得的成績喝彩，為雙語教育再出發點贊。

一、雙語教育的潮起潮落

我國中小學雙語教育源遠流長，綿延一個多世紀，經歷了多次潮起潮落。早在清朝末期，在兩次鴉片戰爭失敗以后，洋務運動和維新運動認識到“西學”的重要性，在“師夷之長技以制夷”“中學為體，西學為用”“興學造材”等思想的倡導下，興辦新式學校，實施新教育，引入“西學”課程，使用英語原版教材，除了采用漢語講授部分傳統課程以外，還采用英語（外語）講授部分“西學”課程，培養了一批通曉“西文”“西藝”的雙語人才，促進了中國與西方之間的交流。

在民國時期，一些辦學質量高和辦學條件好的學校實施雙語教育，如北京師范大學附中、天津南開中學、湖南明德私立學校、浙江省立高級中學、上海南洋中學校、上海中學、南洋模范中學、復旦公學中學科、民立中學校、澄衷中學校、上海公學中學部、招商局公學中學部、務本女中高中部等，采用英語原版教材，用英語講授數學、物理、化學、生理、歷史、世界地理、圖畫、博物、制圖、商業、經濟學等課程，培養了一大批學貫中西的優秀人才，為當時以及新中國的科技發展和社會進步作出了重要貢獻。

20世紀末和21世紀初，在上海市、遼寧省、天津市、江西省、蘇州市、無錫市等地方政府的大力支持和推動下，全國2000多所中小學再次實施了雙語教育，其最直接、最主要的出發點是提高英語水平，培養雙語人才，滿足國家、地方和學生未來發展的需要。因為“很多學生經過8年或12年的外語學習，卻不能比較熟練地閱讀外文原版書籍，尤其是聽不懂、講不出，難以與外國人直接交流。”即便復旦大學、交通大學、清華大學等大學學生的英語水平也不容樂觀。老百姓的說法是：培養了大批“英語啞巴”和“英語聾子”。

其實，外語教學質量低是一個全球性普遍現象。越來越多的國家和外語工作者已經認識到，僅僅依靠學校開設一門外語課程，每個星期兩、三節課，學生只能掌握有限的外語，很難達到精通外語的水平。

在外語教育的發展過程中，外語理論工作者和實踐工作者砥礪前行、不斷進取，創造了從翻譯法到功能法、從語域分析到學習中心、從以語言知識為中心的課程開發方案到以學習過程為中心的課程開發方案等許許多多的理論和方法。令人嘆息的是，在一次又一次的開拓與失敗之中，世界各國的外語教育質量仍然沒有達到令人滿意的水平。在“山重水復疑無路”的困境中，世界各國全面反思外語教育，苦苦探索和尋覓提高外語教育質量的新路子。澳大利亞、日本、匈牙利、中國等國近乎英雄所見略同般地把目光聚焦在雙語教育方面，試圖從中找到新的突破口，為提高外語教育質量找到一條出路。可見，我國開展雙語教育是對英語教育現狀的一次反思，是挑戰傳統英語教學模式的一次嘗試，也是另辟蹊徑的一次大膽探索。筆者曾經用“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來描述我國開展的雙語教育。事實也確實如此。然而，由于諸多原因，如缺乏雙語教師的職稱系列、缺乏配套齊全的雙語教材等，雙語教育從最初由政府的大力“推動發展”轉變為部分學校的“自主發展”。

自2011年起，在雙語教育專家龔海平先生的指導下，張家港市東渡實驗學校、深圳市寶安區鳳凰學校、鄭州市惠濟區實驗小學、常州市武進區星韻學校等一大批中小學再度揚帆前行，將雙語教育推向了新高潮，且兼具“起點很高，適宜推廣”等特征。這是我國歷次雙語教育的延續，也是一次名副其實的再出發。

二、雙語教育的眼見為實

十幾年來，筆者擔任華東師范大學雙語教育研究中心主任，一直在從事雙語教育的理論研究和推廣工作，出版了《雙語教育與雙語教學》《雙語教學的回眸與前瞻——國際視野本土實驗》等專著，舉辦了第一屆至第四屆全國雙語教育研討會和第一屆、第二屆全國雙語教學展評活動。

俗話說，百聞不如一見。筆者發現，上述學校開展的雙語教育已經達到了很高的水準。一般而言，雙語教育的課堂教學分為三個層次：（1）滲透型（初級層次）：課堂用語以漢語為主，英語為次；（2）混合型（中級層次）：課堂用語漢語和英語不分主次，互為主體；（3）全英語型（高級層次）：課堂教學語言全部采用英語。目前，這幾所學校開展的雙語教育達到了高級層次，即師生的課堂用語全部采用英語。

在西方發達國家，雙語教育被稱為是精英教育，通常是中產階級家庭子女接受的教育。前述四所學校的學生大多來自城市普通家庭或農民家庭，絕大多數家長沒有接受過高等教育，也不會說英語，但是他們的子女卻接受了優質雙語教育。這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也是值得稱頌的舉措！

在前述四所學校，雙語教育沒有出現令人擔憂的學科損傷。雙語課堂教學承擔雙重任務，或者說具有兩個目標：第一，向學生傳授學科知識；第二，提高學生外語水平。但是，其首要任務或首要目標是向學生傳授學科知識，其次才是提高學生外語水平。因此，不能把數學雙語課、音樂雙語課等上成了外語課，否則就會導致數學、音樂等學科損傷。在數學雙語課的觀課現場，盡管教師采用英語講解，但是筆者沒有發現學生聽不懂教師講解的現象，也沒有發現學生不能完成數學習題解題的現象。在音樂雙語課中，筆者同樣沒有發現學生聽不懂樂理知識的英語講解，或者沒有達成課時目標的現象。endprint

許多人擔心雙語教育會影響學生的母語（漢語）水平，這情有可原。語言具有民族性和社會性，與民族和社會緊密聯系、互相依存。離開民族和社會，就無所謂語言；沒有語言，民族和社會也就難以存在和發展。任何國家都把語言奉為立國之本，任何民族都把語言視為民族的象征、民族的符號、民族的旗幟和民族的靈魂。英國諺語說：“即使脫離英國，也不想脫離莎士比亞。”日本文化教育學家岸根卓郎指出：“丟棄母語，就是通往亡國（毀滅文明）的捷徑。”法國作家都德曾經發表了著名的短篇小說《最后一課》，引起全世界的共鳴，也長期列入我國的語文教材。其原因在于，那位老師在最后一堂課中告訴他的學生：法語是世界上最美麗的語言，“只要法語還在，法國就不會滅亡”。其實，任何一種語言都是非常美麗的。漢語也是美麗的。由此，我們堅守一個觀點：在開展雙語教育的同時，必須堅定地捍衛漢語的純潔、健康和規范，必須繼續加強漢語教學，反對語文課程開展雙語教育，更反對某些學校用英語唱我們的國歌。欣慰的是，筆者至今既沒有發現、也沒有聽說前述學校的學生因為接受了雙語教育而出現漢語表達和漢語交流的障礙。

前述學校開展雙語教育多年了，已經出現了三大變化。這里，以張家港市東渡實驗學校為例。

第一，雙語教育提高了學生的英語水平。學生的英語單詞、句型和語法水平和聽、說、讀、寫技能遠遠高于《英語課程標準》的要求和其他學校的學生。譬如：

讀完小學三年級的學生已經掌握了1500左右（這個數字，還不包含在英語以外的其他雙語課程學習中所掌握的詞匯）的英語單詞，而《英語課程標準》規定小學階段掌握600～700個英語單詞。

小學二年級學生已經熟練使用“There be...”等句型，而《英語課程標準》將這些句型列為中學階段的教學范疇。

小學三年級學生已經大量接觸和使用被動語態、分詞、從句等語法知識，而《英語課程標準》也將上述語法知識列為中學階段的教學范疇。

絕大部分小學三年級學生英語口語流利，能夠圍繞某一主題表達若干語句連貫、意思清楚的句子。有一位學生一口氣說了25句英語，基本達到“語言規范，語音準確，意思明確”的要求，這是筆者在課堂觀察中的親眼所見。

第二，雙語教育促進了教師專業發展。大家知道，開展雙語教育需要許多支撐條件，如雙語師資、雙語環境、雙語教材等。但是實踐表明，最重要的支撐條件是雙語師資的建設，因為雙語教師不同于一般意義上的常規教師。從本質上說，雙語教師是學科教師，如數學教師、音樂教師等，他們不是英語教師，而是精通英語的學科教師，或者說，是能夠采用英語作為教學語言的學科教師。在張家港市東渡實驗學校，已經涌現出一批精通英語的學科教師。他們可以熟練而流利地用英語進行學科教學。這些教師是張家港市東渡實驗學校的寶貝，也是當地的人才，即便在上海、北京等大城市的名牌學校，這樣的雙語教師也會很受歡迎。

第三，雙語教育提升了張家港市東渡實驗學校的辦學品質和社會影響。現在，這所學校聲名鵲起，口碑見長，已經成為家長爭相選擇和學生企盼進入的學校。據知，深圳市寶安區鳳凰學校、鄭州市惠濟區實驗小學和常州市武進區星韻學校也已經成為當地的優質教育資源。

三、雙語教育的成功要素

從上述四所學校開展雙語教育所取得的成績中，不難發現其中蘊含的若干成功要素。

1.政府支持。

《國際教育百科全書》指出：“研究發現，除非雙語教育與政府保持一致，否則它們不會成功。”前述四所學校開展的雙語教育都得到了當地政府和教育行政部門的大力支持。比如：自2013年以來，鄭州市惠濟區實驗小學在雙語師資專項培養和培訓方面的經費投入已達50萬元。張家港市教育局對東渡實驗學校開展雙語教育專項撥款計劃總額達1700萬，還重金引進龔海平先生擔任雙語教育指導專家。長沙高新區教育局對該區明華雙語實驗小學開展雙語教育更是一路綠燈。筆者在深圳指導雙語教育期間，寶安區教育局相關負責人甚至當著筆者的面對鳳凰學校廖柏靈校長表態：“你們要放開手腳、大膽開展雙語教育實驗和研究！需要經費，直接找我要；需要師資，自己去招聘，你們看中就行！”

2.精選學科。

究竟應該選擇哪些學科開展雙語教育？目前國內外的趨勢是，首先選擇數學、物理、化學、生物、音樂、美術、體育等學科實施雙語教育。理由有二：其一，人文學科、社會學科等學科具有較強的區域性，涉及較多的本土文化、本族文化、民間傳說，甚至宗教文化，用外語講授比較困難；其二，數學、物理、化學、生物、音樂、美術、體育等學科具有較強的國際共通性，其表述、詞義、專業術語等相對比較固定，在理解、詮釋方面比較一致。目前，前述四所學校分別開設了雙語數學、雙語科學、雙語音樂、雙語美術等課程，這與國內外的趨勢和做法完全契合。深圳市寶安區鳳凰學校廖柏靈校長在文章中明確指出：比較而言，在數學、音樂、美術、科學這些學科實施雙語教育則是較為可行的。對此，筆者深表贊成。

3.師資建設。

教學大計，教師為本。雙語教師是雙語教育最直接的實施者，雙語教育只能通過雙語教師來實現。雙語教育的關鍵因素是“師資”，沒有高素質的雙語教師，就無法實施高質量的雙語教育。雙語師資建設的主要途徑包括：第一，招聘高校應屆畢業生。現在大學生和研究生的英語水平越來越高，通過大學英語四級和六級的比例逐年提高，也出現了一大批愿意從事雙語教育的人選；第二，轉崗培訓雙語教師。一方面把英語基礎扎實的學科教師培養成雙語教師，另一方面把愿意從事雙語教育的英語教師培養成雙語教師。上海市上海中學唐盛昌校長曾當面告知筆者：一位英語發音準確、已經系統掌握英語語法并且通過大學英語四級、六級考試的學科教師，經過短至半年長達一年的培養和鍛煉，完全有可能成為一個合格的雙語教師。第三，聘請外籍教師擔任雙語教師。目前，前述四所學校的雙語師資建設，都是通過上述三個渠道完成的。比如，張家港市東渡實驗學校、鄭州市惠濟區實驗小學、深圳市寶安區鳳凰學校和海韻學校、佛山市南海區西樵實驗小學等學校每學期始終保持2至3名外籍教師的聘用規模。外籍教師加盟雙語師資隊伍，既緩解了雙語師資不足的矛盾，又有利于促進學生外語學習的興趣和雙語師資的專業成長。此外，鄭州市惠濟區實驗小學考慮到，“雙語教師的工作付出要大大超出一般學科教師的工作付出”，為了促進雙語教師專業發展，該校專門制定了“雙語教師教科研津貼”“評優評先”等傾斜性政策。張家港市東渡實驗學校注重職后培養，采取了“異地跟崗”“校本研修”兩項有效措施，大大加快了雙語教師的快速成長。endprint

4.教材配套。

教材是雙語教育的基本教學素材，也是雙語教育目標的具體體現，直接關系到雙語教育的成敗。可以說，優秀雙語教材的重要性與優秀雙語教師同樣重要。通常，雙語教材分為國外引進教材、國內出版教材、學校自編教材和翻譯教材。這四種教材瑕瑜互見，各有利弊。

國外引進教材，即原版英語教材。這種教材語言純正，印刷美觀，存在的問題是：教學內容不能與國內課程標準保持同步；語言難易程度超過我國學生的實際英語水平；某些內容脫離中國學生的社會環境和生活環境。

國內出版教材。據筆者所知，國內出版社都邀請了外籍專家參加編寫工作，或參考了國外教材的部分內容。這種教材語言純正，印刷美觀，符合我國學生的認知水平，存在的問題是：策劃周期和出版周期較短，良莠不齊，普遍出現了教材不配套或斷層現象。

學校自編教材。這種教材由雙語教師獨立編寫，能夠瞄準國家課程標準，存在的問題是：工作強度大，因而往往采用“剪刀+糨糊+復印”的方法。

翻譯教材，即“把我國教材翻譯成英語教材”。這種教材既能避免學科損傷，又能滿足雙語教育的需要，在科目設置、教學目標、教學內容、每周課時數、單元考試、期末考試等方面與常規班完全保持一致。存在的問題是：翻譯人才難覓，語言不地道，難免出現“中國式英語”。

目前，前述四所學校采用的均為上海教育出版社出版、中美專家合作編寫的“雙語教育實驗教材”《英語》《數學》《科學》等。這套教材既遵循了我國教育部頒布的學科課程標準所規定的要求，又確保了英語語言的地道性，還體現了多學科在英語語言學習和運用上的高度協同。

5.協同教學。

在開展雙語教育的過程中，前述四所學校強調了“協同教學”的重要性，并體現在多個層面：

首先，雙語教育與英語教育的協同。開展雙語教育不是為了取代英語教學，也不可能取代英語教學。雙語教育與英語教學有各自的目的和任務，它們互為支持，相互促進。作為一門學科，英語教學必須完成其自身的任務，如講授英語語音、詞法、句法和語法，訓練英語聽說讀寫技能。與此同時，英語教師針對性地幫助學生解決雙語教育中出現的語言問題，或者幫助雙語教師提高英語語言水平。

其次，教學環節與教學過程的協同。比如，常州市武進區星韻學校注重“協同備課”。

再次，課程內容與教學語言的協同。深圳市寶安區鳳凰學校廖柏靈校長在文章中介紹了他們的一貫做法：“雙語教育具體課程的實施必須做到，在課程內容和語言上高度協同，相互關照……在外語語言的運用上，做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相互支持，相互促進，共同發展。”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