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詩涵
李清照的詞文詞婉約清麗,作長短句能曲盡人意,肆意落筆,自成一家。她喜歡運用白描手法,并且大都是一氣呵成,充滿著動人的情感,散發著活躍的生命力與清新的氣韻。正是由于她的文風特立獨行,因而她的文才與詞作,一向深為古代的文人墨客所嘆賞。如,宋代趙彥衛在《云麓漫抄》中就說她是:“有才思,文章落紙,人爭傳之。小詞膾灸人口,已版行于世。”朱彧也在《萍洲可談》中全面贊譽道:“本朝女婦之有文者,李易安為首稱。詩之典贍,無愧于古之作者;詞尤婉麗,往往出人意表,近未見其比。”至清代,李調元在《雨村詞話》中提及道:“易安在宋諸媛中,自卓然一家。詞無一首不工,其煉處可奪夢窗之席,其麗處直參片玉之班。蓋不徒俯視巾幗,直欲壓倒須眉。”清人王士禎在《花草蒙拾》中結論性地寫道:“婉約以易安為宗,豪放惟幼安稱首。”面對這些評價,李清照可以說是當之無愧的。只是她中年以后的遭際十分不幸,竟至家破人亡,她孑然一身地奔波于吳越之間,客死他鄉,實在可悲可嘆。
李清照的詞,以南渡吳越為界,可分作前后兩期。她早期的作品主要寫少女生活的歡愉,與明誠婚后不忍離別的相思之苦,以及對自然風光的細致描繪。如,《點絳唇》中“和羞走,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一句,便是對少女懷春情態的描繪;《醉花陰》中“莫道不銷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一句,即寫因生離之苦而產生的婉曲情懷。清陳世焜《云韶集》里稱她:“無一字不秀雅。”清許寶善《自怡軒詞譜》稱她為:“幽細凄清,聲情雙絕。”而《如夢令》中“爭渡,爭渡,驚起一灘鷗鷺”,則顯現出一位活潑率直、熱愛生活的女詞人形象,以及她那深沉的內心世界和高雅的生活情趣。同時,也通過描寫溪亭醉飲,游興沉酣,揭示了詞人的另一派詞風,以及她的倜儻豪放與灑脫的性格。然而,王灼在《碧雞漫志》中卻評論道:“易安居士,(所做之詞)輕巧尖新,姿態百出,自古縉紳之家,能文婦女,未見如此無顧藉也。”其實,李清照的詞能夠不斷地創新,且在不斷地沖破窠臼,甚至有的詞更是除凡去俗,點石成金,而且從詞本身的內涵來體味,就連那些低沉哀婉的作品,也都是出于作者真摯的感情,所有這些自然與那些飽食終日、無所用心的貴婦人的無病呻吟是不可同日語的。
南渡之后可以說是李清照詞創作的高峰階段,隨著時局的發展與她生活的變化,她的詞不管是廣度還是深度,都已有了顯著的變化。對李清照來說,靖康之亂猶如洶涌波濤,猝不及防地沖垮了她那學術生活的基礎,她身不由已地被卷進流亡大軍的隊伍中,過著飄泊不定的悲慘生活。在這個時期,離鄉背井之苦,國破家亡之痛,便成了李清照后期作品的主要內容。
正是由于顛沛流離的凄慘境遇,感嘆身世的愁苦心情,使這個歷經磨難的老年孀婦陷人深深的愁苦之中,其中《武陵春》是很能體現這種境遇的詞作。詞曰:“風住塵香花已盡,日晚倦梳頭。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聞說雙溪春尚好,也擬泛輕舟。只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詞首句寫繁花在受到狂風的侵襲后已委身于塵土,次句寫日色已高而頭猶未梳,然而這一切悲苦的由來,都是“物是人非”四字,而這“物是人非”又決不是偶然的、個別的、輕微的變化,而是極為廣泛的、劇烈的、重大的變化。無數的事情,無盡的痛苦,都蘊于其中,故以“事事休”來概括。下片的“聞說”“也擬”“只恐”六個字,生動傳神地表露出詞人復雜的內心世界,而今她為了擺脫那許許多多的傷心事,于是打算去泛舟,但由于擔心自己的憂愁太沉重了而使輕舟載不動,最終她也未曾出游。在這首詞里,飽含著詞人對故國故人的無限懷戀,催人淚下。
由此來看,由于李清照的經歷改換和環境變遷,使李清照的性格更為深沉、纏綿,文筆更為流暢、嫻熟。正如現代人所常講的“人創造了時代,時代造就了人”,試想,如果不處于妻離子散、國破人亡、民不聊生之時,李清照又哪來那么多的離愁別緒與亡國之痛呢?眼見國土淪喪,又無回天之力以倒轉乾坤,李清照只能將那滿腔的哀怨寄于詩詞之中了。李清照在飽經滄桑之后,詞風更為深沉含蓄,所以要真正理解李清照的每首詞作,首先要了解詞人本身以及她所經歷的時代。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