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白羽輕飏

◎十年夜雨

寒山白羽輕飏

◎十年夜雨

那日她幻出人形，白色衣衫，撐一柄紙傘，發絲如瀑垂下，懷中有一匹美麗的紗羅。洛云沉站在亭中，見她緩緩走來，腰間搖曳著一枚珠玉小穗，熠熠生輝。“我叫小衿。”她的聲音清脆，如環佩叮當。

小衿本是一只白鶴，因極通靈性，被姑蘇寒山寺住持清玄收養。那時她喜歡停在屋檐上，看其下往來不絕的香客。裊裊升起的青煙里，她望見了一個紫衣少年，只是一眼，便愛上了他，從此跟在他身后。

驀地，那人轉過身來。“原來是一只白鶴，”他輕聲開口，“你為何跟著我呢？”小衿無法回答，只得扇動雙翅，片羽紛飛，落入那人掌心。他笑起來，從腰間取下一枚小穗，系于白鶴足間。“你贈我白羽，我還你珠玉，禮尚往來。”那日過后，小衿便再未忘記他。她苦心修煉，只為重逢之日得以化作人形，親口道一句歡喜。

日升月沉，花開花落，轉瞬便是十年。這天，小衿道別清玄住持，下山找尋那少年。尋覓良久，小矜終于得知那人的身份。洛云沉，蘇繡世家洛家長子，刺繡技藝遠近聞名。

那時，皇帝為討寵妃的歡心，廣征天下匠人，若是誰能制成寵妃中意的披帛，便可滿足對方一個心愿。洛云沉連夜趕工，成品雖足夠華美，卻始終不合寵妃心意。正當他苦惱萬分時，小衿攜一匹紗羅盈盈而來。紗羅光滑似水，其上有白鶴數只，或仰天長唳，或振翅欲飛，栩栩如生，令人稱絕。洛云沉喜之不盡，接受了小衿的饋贈，并將紗羅制成披帛送入宮中。未過多久，圣旨便傳至洛家，皇帝命洛云沉即刻進京，實現他的心愿。

臨別前，小衿鼓足勇氣，欲將這十年情愫和盤托出，可未及開口，洛云沉便向她道謝，訴說了他此去面圣的緣由。原來，洛云沉心愛的女子前些年被選為秀女，強攬入宮。向來淡泊的洛云沉不惜為制成披帛而耗盡心血，希求圣上將摯愛之人放歸。那日晴空萬里，小衿望著洛云沉遠去的身影，頹然跌坐于紫藤花樹下，潸然淚下。

洛云沉一走便是數月，小衿日日盼他歸來，從白雪皚皚等到桃紅遍野，終是難耐相思，于一個春光和暖的午后，踏上前往京城的旅途。她只愿再見他一面，而后便回到寒山寺，了斷紅塵情絲。小衿抵達京城，卻不曾見到洛云沉。她焦急萬分，四下打探，才知那披帛上的白鶴圖案消失后，皇帝大怒，將洛云沉關入獄中。皇帝命洛云沉再制披帛，可那披帛乃小衿以靈力所繪，洛云沉并無此技，最終身陷囹圄。得知真相，小衿思索片刻，便有了決定。

很多年后洛云沉也無法忘記，那夜，他在獄中睡去，忽然發覺自己站在河畔，其上蓮燈熠熠，好似水中星。他正欲發問，卻被小衿摁住雙唇。她嬌俏一笑，喃喃道：“我只想你陪我看一次河燈。”夜色愈發深沉，無數孔明燈飛向天際，光芒落至小衿眼底，璀璨無比。后來的事洛云沉再難記起，次日醒來，仍在獄中，那夜種種，仿佛只是一夢。未過多久，洛云沉出獄，與之一道歸去的，還有他摯愛的女子。

據說，有人呈上一件披帛，美艷不可方物，皇帝問其所求時，那人淡淡說道：“只愿陛下將洛公子與他心愛之人放歸。”洛云沉知道，救他的人定是小衿。回到姑蘇后，他四處尋覓，卻再未見到她的身影。他永遠不會知曉，那日小衿傾盡修為，化羽成絲，這才制成了絕美無雙的披帛。那夜，她曾望著他的睡顏，流了半宿的淚。

小衿被清玄住持帶回寒山寺時，魂魄散失，意識全無。清玄住持將她置于后山靈谷中，以期未來某日，小衿能夠蘇醒。

后來，寒山寺外時常站著一位白衣女子，手握紙傘，日夜遠望，似在等待一個遲來的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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