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朝暉
銀杏客棧(組詩選四)
鄧朝暉
黃昏是用來心疼的
我不便說出那些沉湎中的隱秘
跳舞的人們排起了長隊
他們圍成圓圈
追問一個守口如瓶的人
而中間虛無
沒有人起舞
音樂指揮著空氣
他們在空中劃著拍子
等待一個人,從小道上分岔
走向自己的花園
一顆石子在山中迷路了
它不是左腹的那顆
不是負擔重量的那顆
它有一百個不愿意
從一座山頭到另一座山頭
猶如從一個男人到另一個男人的命運
有的時候
它需折四十五度角
彎曲成九曲的盲腸
越盲目越尖銳
我讓那顆石子圓潤下來
從槍口退出
回到暗黑的地方
回到啞
回到聾
回到平坦的日子
回到殊途的日子
我往肚子里填進了饅頭
雞蛋和米粥
對面的人在叫我
對面是一間百年的屋子
兩只鵝在樹下散步
金銀花晾在竹盆里
石臼靠著水井
井中只有月光
屋子大門緊閉
有炊煙卻沒有人
我完全可以想象
這間屋子里藏了一個神靈
這山中藏著神靈
他們造訪了我昨晚的夢境
他們造訪了我幾近坍塌的屋子
并非所有事物都要求圓滿
銀杏葉不要
它只要圓的三分之一
一天中的下午或黃昏
一個人的三十年
要么是豐腴的那一段
要么是告別的那一段
還未及天命
它已生放逐之心
而我在離它百米外的客棧里假寐
尋找一個可以度過半生的人
在高山之巔
我洗漱的那些水
我泡新茶的那些水
我喝下的湯汁、米粥
我咽下的唾液
都出自一個幽暗的地方
尋找源頭的人無路可走
越接近真實越虛幻
相見不如懷念
懷念不如流淌
我看到它的時候快到雁池了
我才看到有形的它
流淌的它
越低下越寬闊
越放蕩越豐腴
我跟隨著它
離開客居的源頭
像一顆小石子一路打著水漂
我跳進去它就是我的衣服和子宮
我跳出來它就是我這一生
貌合神離的軌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