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國中東部感悟博物館的美學激蕩

胡百慧

在美國游學的三個月，流連在美國中東部，穿梭于城市之間，除了欣賞不同的街景，感受文化的碰撞，參觀博物館是所有行程中最重要的部分。中美博物館界在策展、布展、陳展等方面都有著較大的區別，其中芝加哥藝術博物館與華盛頓塞克勒美術館的兩個臨展尤其直擊我的內心，展覽不應只關注內容設置，其背后的美學蘊含更加發人深省。

談到芝加哥藝術博物館，你會想到什么？

芝加哥是一座美麗的花園城市，均衡多元的產業發展使其成為全美第三大城市，她的性格正如城市格言般——“不作小的計劃，‘我會”，這之中透露著積極向上的激情。而談及這座城市，芝加哥藝術博物館必然被提及。

法國畫家喬治·修拉（Georges Seurat）的名作《在大碗島的星期天下午》，馬克·夏加爾（Marc chagod）的彩色玻璃窗藝術，美國油畫家格蘭特伍德（Ocnt Wood）的《美國哥特式》，梵高及莫奈等多件畫作都是藝術博物館的明星展品和亮麗名片。此外博物館的建筑和裝飾也給人諸多啟迪，可傳統，可現代，多種藝術風格和諧并存。當然，門口的兩只青銅獅子像也格外讓我傾心，南邊的獅子叫“挑戰”，北邊獅子叫“徘徊”，大家有機會應該親自來看一看這所有的一切。

芝加哥藝術博物館的英文全稱是Art Inslttute of Chicoga，直譯的話應該叫做芝加哥藝術研究所，芝加哥藝術研究所是隸屬于芝加哥藝術學院（School of the Art Instute of Choago）的，除了對公眾開放，主要還為在校學生提供便捷、項級的藝術資源。學院和研究所都在同一條街上，所以常常在博物館看到本藝術學院的學生在作品面前凝思解惑。同時它的確是個藝術研究機構，有自己獨立的5個藝術保護實驗室，有美國境內最大最全的藝術史和建筑方面的圖書館——瑞爾森和伯納姆圖書館（The Ryerson and Burnham Libraies）。

自1879年建館之初便以“收集、保存和詮釋全球最高品質的藝術作品，以啟發觀眾靈感、教育觀眾”（fo collect，preserve，and interpret works of art of the highest quality from acrossthe globe for the inspiration and education of our rvisitors）為使命。館內匯聚古往今來30多萬件藏品，每年接待150余萬名世界各地的觀眾。百余年來博物館有過為數眾多的展覽，都頗受好評，但此次我只對一個臨展產生了濃厚的興趣，這便是假日索恩迷你屋展（Holiday Thorne Miniature Rooms）。

假日索恩迷你屋展覽于2016年11月18日至2017年1月8日在芝加哥藝術博物館的地下一層11號展廳——索恩夫人迷你屋展廳布展。該展廳的藏品主要由索恩夫人帶領從各行各業挖掘而來的33名工匠在1932-1940年間陸續設計并按照一英尺：英寸的同等比例設計制作而成，設計手稿現保存于芝加哥藝術博物館建筑與設計部（The Department of Architecture and Desert at the Art Instibte）。索恩夫人本名納西莎·尼布拉克（Nardssa Niblack），1882年出生于印第安納州，童年時隨父母搬到芝加哥。1901年納西莎嫁給當時全美零售業巨頭蒙哥馬利·沃德百貨公司的繼承人詹姆斯·索恩，她的稱呼也從此變成了索恩夫人。地下一層的索恩夫人迷你屋展廳，墻上沒有拄滿油畫，而是在墻里鑲嵌了68間展示柜，展柜里是68間風格各異、精美異常的微縮房間，包括有13世紀末到20世紀30年代后期的歐洲房屋模型，以及17世紀到20世紀30年代的美國迷你屋，1942年索恩夫人將這些迷你屋捐贈給博物館，此后的十年這些迷你屋在美國各地博覽會上巡展，1954年后，68件迷你屋成為芝加哥藝術博物館的展覽內容。1989年，這些藏品開始固定陳列于特定的索恩夫人迷你屋展廳，也就是今天的位置。

索恩夫人最早對微縮迷你屋產生興趣的原因眾說紛紜。有人說童年時期的索恩夫人就非常喜歡收集玩偶屋，也有人說是兒時索恩夫人的叔叔，一位美國海軍少將，每次出海歸國后送給她的小裝飾品（微縮花瓶、家具和茶具等）激起了她的興趣。

這些迷你屋藏品在館內有特定專業人員進行維護與修復，恰逢圣誕節，博物館林賽·摩根（Lindsay Morgan）女士選定特定的迷你屋，并對其進行符合節日氣氛的裝飾。展廳內的迷你屋展品點綴著節日飾品，錨落著圣誕節主要色調——紅色。展廳以深綠色為主要基調，燈光較為昏暗，展廳內洋溢著節日氣氛，背景音樂歡樂祥和。展品按照時間序列進行呈現，并將不同國家的迷你屋藏品分門別類進行陳列與展示。展廳內的展柜被設計為墻體內凹式，在一整面墻體上設計出平行的一行內凹展示柜，節省空間，又不顯得壓抑。在內凹的空間內，迷你屋直接展示在玻璃窗內，配合不同迷你屋藏品的燈光設計，參觀者得以直觀地欣賞這些精湛的迷你屋模型。透明玻璃式的展柜外框四周鑲嵌原木色的木框，木框下布有銅板式便簽，用英文介紹出迷你屋的藏品序號、迷你屋的名稱及時代以及捐贈者等信息。而文字介紹板分為綠色和紅色兩種，紅色展板底部飾有紅白相問條帶及蝴蝶結下“To Chicago”英文，其內容則為與圣誕節相關的內容，如18世紀弗吉尼亞州的圣誕節狀況、19世紀新奧爾良法蘭西區對于圣誕節的重視、光明節及主顯節等，呼應展覽的主題；而三個綠色展板則分別是對索恩夫人迷你屋的總體簡介，以及對難得的兩件芝加哥當地迷你屋模型的介紹。

在編號為E8的英國喬治王朝時期的迷你臥室模型中，壁爐上的墻體采用了彎曲式樣的卷軸，除了壁爐以外的墻體均裝飾有黃色背景青綠植物及紅花紋樣壁紙，簡潔輕快、精致典雅，反映了洛可可裝飾藝術風格在英國喬治王朝時期的運用。以E8為代表的迷你屋還反映了歷史時期受到中國文化影響的內部裝修與裝飾與陳設等。墻體上錯落著一大五小的中國道土雕塑，壁爐之上的平臺上陳設著三件器物，兩側的對為單色釉燭臺底座及置于其上的玻璃杯，而中間的陳列瓷為黃釉爐。迷你屋左面角落內的梳妝臺上則有3件德化瓷茶壺與茶碗。

此外，在其他迷你屋內也可以看到有荷蘭東印度公司運送至歐洲的青花瓷、歐美在中國專門訂做的紋章瓷等，迷你屋的瓷器是由索恩夫人雇傭的丹麥出生的工匠A·W·Pederson在1932-1939年期間制作、裝飾的。

這些迷你屋雖是20世紀上半葉的作品，但讀者也可以從中管窺迷你屋特定時間及空間內的歷史面貌，以及索恩夫人及其帶領的工匠團隊在20世紀上半葉對于歷史裝飾的認識與理解，甚至恢復與還原陳列瓷器及相關產品的貿易情況。這也正是這個展覽吸引我的地方，更是這些迷你屋的魅力與奧秘。

在華盛頓特區看《紅：明代/馬克·羅斯科》展覽

華盛頓特區不似紐約的繁華，也不像芝加哥的繽紛。映入眼簾的，是寬敞的林蔭大道，巍峨壯麗的國會山，挺拔聳立的華盛頓紀念碑，以及星羅棋布的公園綠地。這一切的肅穆和安靜，都會使來到這里的人們深深地意識到，這才是美利堅合眾國的首都所在地。華盛頓紀念碑向東，一條筆直的林蔭大道，便是著名的國家廣場，國會山、白宮環列其中。在廣場的兩側，還有一片美國人引以為傲的博物館群落，這便是號稱“全球最大博物館系統”的美國華盛頓國立史密森博物學院，也是美國唯一的國立博物館。美國華盛頓國立史密森博物學院下轄16座博物館和美術館，其總部所在地“史密森城堡”是一座建于1855年的古堡。如同國會山和白宮一樣，這座磚紅色的尖項建筑也成為華盛頓的一個標志。自1846年因接受英國人詹姆士·史密森的捐贈而成立史密森學會之后的一百多年里，很多美國人效法史密森，捐資建立了許多博物館，如佛里爾藝術館、賽克勒藝術館、雕塑公園等，這些博物館連同美國國家自然歷史博物館、宇宙博物館等9座博物館都位于國家廣場，其余幾座博物館和美國國家動物園分設在華盛頓的其他地區。

在這些博物館中，賽克勒藝術館是美國唯一的國立亞洲藝術博物館，也是中國地區之外收藏中國藝術品的主要博物館之一，目前已有超過14500件的中國藏品，包括青銅器、玉器、早期佛像、宋元明清繪畫、書法、瓷器及漆器等。賽克勒藝術館建筑材料為大理石，整體風格靜謐肅穆，僅有服務臺設在一樓，所有的展廳均在地下，館內幾乎沒有自然光，基本完全依靠燈光照亮展廳。

《紅：明代/馬克·羅斯科》（Rect Ming Dynasty/Mark Rothko）臨時展覽在賽克勒美術館開展，展期從2016年9月3日展至2017年2月20日。展廳中僅僅有兩件相隔了5個世紀的作品，一件是在玻璃展柜內、置于灰色高臺上的明代宣德時期祭紅釉瓷盤（高46厘米，直徑22厘米）。另一件為角落中、拄在墻面上的美國抽象派畫家馬克·羅斯科1959年的布面油畫，角落中的燈光更為灰暗，燈光僅僅照射在作品上，以達到最低可見度的標準，就像馬克·羅斯科所希望的布陳方式。油畫也以紅色為主要顏色，與瓷器遙相呼應，此種以單一色調為主要線索的展覽，在國內極為少見，而僅僅有兩件藏品的迷你展覽則更為難得。

該展展廳面積極小，僅有5平方米左右，只有一個展覽柜在其內。整個展廳色調暗淡，以灰色為背景色，并沒有大門，通過灰色的門廊式隔斷連接展廳與大廳。灰色門廊上方有白色的展覽名稱，這與展廳背景色、展板配色方案一致。在展廳外，透過門廊可以見到幽暗的紅色展板，這是本展覽中除了兩件展品外唯的紅色元素，其上有馬克·羅斯科（Mark Rothko）關于作品創作的興趣點、著力點與重點“如果你僅僅因色彩之問的互相關系而觸動，那么你就錯過了我表達主要情緒——悲劇，狂喜，厄運的興趣點（If you ore only moved by color relationships，you are missing the point I am interested in expressing the big emolions-tTagecty ecstasy，doom.）”。這也正如他在1950年代所言，“那些看了我的作品會哭泣的人們，體驗到了我自己創作這些作品時自身的體驗（The people who weep before my pointing are hcving the some relgicus expedenoe I had when I painfed rhea）”。他并不想讓他的作品起到按摩或娛樂大眾的作用，而是希望為了人類運用他的技法繪畫出悲劇、暴力與犧牲，表達他關于厄運和狂喜的情感。

展廳中的布面油畫展品是馬克·羅斯科1959年為曼哈頓四季餐廳創作的34幅作品之一，但此后馬克認為在四季餐廳這樣的奢華之所，大快朵頤的食客們并無暇顧及墻壁上的油畫，于是毀約而轉贈給博物館。整個繪畫以紅色為主要色調，以矩形作為顏色的分層，過渡以深色調，矩形色塊由左至右疊加，引向遠方，整件作品飽含情感的訴說、飽含情緒的表達。作品也反映了馬克·羅斯科作品表達方式的改變，即通過對比強烈的色塊，用顏色和形狀表達聲音、抒發情感。他的作品也并非是顏色賦予了意義，更不是被動地等待觀眾觀看，而是面向觀眾目標的，包圍在觀眾之間的。深紅色部分與紅色部分的過渡邊緣粗糙、神秘而富有力量。在拍賣市場上，他的作品《白色中心》在2007年5月15日的紐約蘇富比春拍上以7284萬美元成交，是迄今馬克·羅斯科所有作品的最高價，這也創造了2007年當代藝術家作品價格的最高紀錄。

展覽中的瓷器展品敞口微撇，弧腹，平底，圈足，造型優美而規整，做工精細。器內外皆施有祭紅釉，釉色瑩潤而勻稱，器物口沿處及底足留有“燈草邊”，與紅釉之間過渡自然。器物底部為白釉，有款為六字雙行青花楷書“大明宣德年制”款。銅在高溫中極不穩定，以銅為著色劑的單色釉瓷器難以控制，高溫銅紅釉產品一直都是名貴而難以燒造的品種，也正如《南窯筆記》中所言“宣窯”“又有霽紅、霽青、甜白三種，尤為上品。……一切釉水，以祭紅為難。舊紅名鮮紅，又名宣燒，蓋珍重之也。”宣德祭紅釉盤的整體數量較少，但在拍賣市場上也曾數次上拍：2016年9月16日，拍品編號為1320的宣德暗刻六字雙圈款祭紅釉盤在紐約佳土得中國陶瓷藝術佳品專場拍賣，最終以125000美元高于估價成交。2013年4月8日，拍品9宣德款銅紅釉盤在香港蘇富比拍賣，成交價為844萬港元。2008年10月8日，拍品2536宣德款祭紅釉盤以超過估價20萬港元，即170萬港元成交，后兩者均為青花款。

創燒于明永樂、宣德年間的祭紅釉是常被用于祭器，被皇室認為有通天的功能，是與神靈、祖先溝通的媒介。而馬克·羅斯科在創作作品的過程中是秘而不宣的，有似宗教祭典，觀眾在閱讀作品時，永恒在追尋著馬克所宣泄的情感，感受情感的共鳴。從景德鎮到曼哈頓，從15世紀到20世紀，這兩件作品在華盛頓賽克勒藝術館這小小的展廳內正進行著偉大而無聲的對話，正訴說著他們無盡的想法與感情……

（編輯/劉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