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上半年歐美佛教藝術品拍賣述評

孫濤

縱觀歐美2017年上半年佛教藝術品拍賣市場，經濟形勢對市場的沖擊依然巨大，市場行情的深度調整仍在持續，藏家們的投資行為越發謹慎和理性，一些欠缺藝術魅力和歷史文化底蘊的“普品”失去了往昔的光環，成交價和成交數量都難以達到委托者心目中的理想高度，使得部分佛教藝術品拍賣專場的表現平淡。然而，一些制作工藝精湛、藝術特征鮮明、文化價值較高的佛教藝術品，卻由于“普品”的黯然失色而越發引人注目，成為歐美2017年上半年拍賣市場的寵兒，其成交金額也屢創新高。

筆者現就歐美上半年拍賣中重點拍品和表現較為出色的佛教藝術拍品，將其整理和歸類，以使讀者對歐美佛教藝術品的拍賣形勢，以及佛教藝術品拍賣的主流趨勢有一個初步了解。

一、經典風格鼎盛時期的造像熱度依舊

公元1世紀前后，佛教信眾不再滿足于原有以象征物隱晦表現佛尊的形式，轉而開始用具有俊美容貌和完美身型的人類形象來作為宗教崇奉的對象。其后，伴隨著佛教向外傳播，佛教藝術也形成了各種極富時代、地域和民族特色的藝術風格，體現出其時其地的佛教信眾對佛教思想的獨特詮釋。在眾多材質紛繁、造型迥異、特點鮮明、氣韻獨特的佛教藝術珍品中，尤以經典風格鼎盛時期的杰出作品最具藝術美感和文化底蘊，反映出該時期此一地區的佛教雕塑工藝水準和藝術文化成就。在藝術品市場上，此類佛教藝術作品的市場熱度一直不減，始終維持著較高的成交率和成交價格。歐美2017年上半年佛教藝術品拍賣市場也沒有例外，許多經典風格鼎盛時期的拍品都創造出引人矚目的交易價格，成為眾多藏家和投資者的追求目標。

犍陀羅藝術被眾多業內學者和資深藏家冠以“佛造像之始”的美譽，堪稱佛教造像初興時期的藝術典范。其風格以古希臘雕塑的表現方式，結合印度本土的民族情趣，融合了東西方雕塑的藝術審美和工藝技法，展現出佛教神靈的莊嚴與靜穆。其藝術風韻對其后出現的斯瓦特風格、克什米爾風格、于闐風格乃至漢地北方十六國時期造像都有著極為深遠的影響。蘇富比巴黎亞洲藝術專場中推出的貴霜王朝時期石雕菩薩造像（圖一），就是一尊犍陀羅風格成熟時期的代表作品。此尊造像如波浪般卷曲的長發、線條分明的健碩身軀、質感強烈的衣裙飾物等藝術特征，都展現出犍陀羅藝術成熟時期的高雅之美，22.35萬歐元的成交價格勢必會點燃眾多藏家和投資者對犍陀羅藝術作品的投資熱情。

東北印度帕拉藝術是佛教密宗興起后的代表藝術風格，它凝聚了笈多藝術的雕塑精華，遵循著密教教義的儀軌和規定，通過繁縟華麗的造型和精細入微的工藝，讓世人在造像的華美與典雅中感悟佛教的慈悲本質。帕拉藝術作品一直是佛教藝術品市場上的焦點，近些年隨著藝術品市場全球一體化進程加快，眾多佛教藝術品藏家和投資者對于帕拉藝術作品的認知日趨一致，其價格可謂水漲船高、逐年攀升。瑞士科勒（KOLLER）拍賣公司在中國、喜馬拉雅藝術品專場中推出的8-9世紀帕拉風格合金銅釋迦牟尼佛像（圖二），其造型樣式與印度比哈爾邦那爛陀寺出土的同類石雕造像和銅造像如出一轍，堪稱帕拉藝術早期最為經典的造像樣式。尤為難得的是，由于12世紀末伊斯蘭勢力對佛教的破壞和摧毀，絕大多數那爛陀寺風格的造像都已隨著這場浩劫灰飛煙滅，此尊造像能保有如此完美的品相，不負近千萬元人民幣的成交價格。佳士得紐約亞洲藝術周喜馬拉雅、印度及東南亞藝術品專場中推出的12世紀帕拉風格黑石雕觀音菩薩像（圖三），則代表著帕拉風格晚期造像的最高藝術水準和美學觀感。其奢華典雅的造型和高超絕倫的工藝，讓每一位親臨現場的觀者都感到“無比幸運”，在世人的熱切關注之下，此尊造像以2466萬美元的驚人價格成為紐約亞洲藝術周的天價“女神”。

大理風格造像和喀爾喀蒙古風格造像，在佛教藝術發展史上擁有著極為特殊的地位，兩者分別將10-13世紀云南大理地區佛教藝術的繁奢華美和17世紀前后喀爾喀蒙古地區佛教藝術的簡約俊秀呈現于世人面前，其充滿地區特色的表現手法和頗具民族魅力的美學內蘊，吸引著廣大藏家和投資者的目光。在2016年佛教藝術品拍賣取得不俗成績的情況下，兩種風格的造像在2017年上半年拍賣中依然熱度不減，創造出不少令人驚艷的拍賣佳績。法國戴榮（TAJAN）拍賣公司在亞洲藝術專場推出的12-13世紀大理風格銅鍍金佛坐像（圖四），就是大理國金銅造像的佳作。此像既帶有漢傳佛教藝術的特色，如平緩的肉髻、螺發中的頂嚴，其清秀的容貌和繁縟的飾物也展示出大理風格造像的異域審美，32.6萬歐元的成交價格，足證大理風格造像的珍貴性和稀缺性。意大利康維（CAMBI）拍賣公司在中國藝術精品專場上推出了一尊17世紀喀爾喀蒙古風格銅鍍金無量壽佛立像（圖五），此像鍍金亮麗，裝飾華美，線條洗練，雕刻精致，如荷葉般的蓮瓣層層相疊，體現出喀爾喀蒙古地區的獨特藝術審美。尤其是此像為十分罕見的立姿造像，體量近70厘米之高，更兼保存完好且流傳有緒，一經面世，就受到佛教藝術品收藏投資者的關注，關于此像的信息充斥著各種公眾交流平臺。此像473.1萬歐元（約合3662.50萬元人民幣）的成交價，無疑是對喀爾喀蒙古風格造像作為佛教藝術品市場上“寵兒”的最佳印讓。

談到佛教藝術經典風格，我們就不可能忽略具有皇家氣度的宮廷佛教藝術。宮廷佛教藝術一直秉承著皇家尊貴與奢華的大家風范，將泱泱大國唯我獨尊的氣勢體現得淋漓盡致。其藝術作品在市場上也一直表現非常突出，尤以明代永宣宮廷造像和清代康乾宮廷造像最受市場熱捧。瑞典烏普薩拉（Uppsala）拍賣行在此次佛教藝術品拍賣專場中推出了一尊清乾隆銅鍍金白度母像（圖六），此像不論是材質、造型和工藝都反映出乾隆宮廷造像的藝術氣韻，近227萬瑞典克朗的成交價格遠遠超過31萬瑞典克朗的估價，這表明眾多藏家和投資者對宮廷佛教藝術仍有極大的投資信心。

在2017年上半年歐美佛教藝術品拍賣中，除了上述經典風格杰出作品外，還有一些不遜色于上述的精美佛教藝術品也獲得了驕人的交易成績。如法國蒂埃里德梅格雷（Thierry De Maigret）拍賣公司于亞洲藝術專場推出的元末明初合金銅菩薩坐像（圖七），對今人了解元末明初時期漢傳佛教藝術的演變有著重要作用，其成交價格也達到了近2萬歐元；邦瀚斯拍賣公司在紐約舉辦的印度、喜馬拉雅及東南亞藝術專場中，14世紀丹薩替風格銅鍍金金剛亥母像（圖八）讓世人再次領略了帕竹政權鼎盛時期佛教藝術的超凡魅力，48.75萬美元的成交價格也反映出丹薩替風格造像的極高市場價值。

這些經典風格成熟時期的藝術珍品，以或典雅，或奢華，或簡約，或精致的藝術美感向世人默默敘述著造像背后深厚的歷史訊息和文化內蘊，其藝術價值和文化價值已得到眾多藏家和投資者的認可，交易價格在藝術品市場上穩中有升，在現今市場深度調整的形勢下，收藏和投資此類佛教藝術品較為穩妥。

二、大師杰作和名家收藏品行情高漲

在佛教雕塑繪畫藝術漫長的發展歷程中，誕生了眾多的佛教藝術大師，他們憑借與生俱來的藝術天賦、勤奮刻苦的技藝磨煉，創作出一件件精美絕倫的佛教藝術瑰寶，“吳帶當風”的飄逸，“曹衣出水”的洗練，“秀骨清像”的儒雅，“西天梵相”的雄渾，這些耳熟能詳的稱謂不僅讓我們領略了佛教珍品的藝術精髓，也深刻感受到這些大師所做出的偉大藝術成就。同樣，在藝術品市場上，這些大師的藝術作品也都有著不俗的市場價格。

在歐美2017年上半年佛教藝術品拍賣中，我們就有幸看到了一些與著名佛教藝術大師有著極大關聯的優秀拍品，其成交價格也反映出市場對這些大師藝術成就的認可。邦瀚斯倫敦中國藝術專場中推出了一尊清代銅嵌銀佛陀坐像（圖九），此像銅質瑩潤，工藝細膩，背后有葫蘆型“何朝宗”篆書款，應與明代嘉靖、萬歷時期福建德化的瓷圣何朝宗有著極大關聯。眾所周知，何朝宗是德化窯瓷塑的代表人物，他非常注重自己作品的藝術性，非成熟作品絕不燒制，造成他的傳世作品非常稀少。并且，何朝宗及其弟子主要塑造白瓷的達摩、觀音、羅漢像等，類似此尊銅嵌銀的佛陀造像可謂罕見。因此，此尊造像以1.5萬歐元的估價，創造出85.1萬歐元的成交價格也就不難理解了。蘇富比倫敦中國藝術珍品專場中也推出了數尊德化白瓷造像（圖十至圖十二），其成交價格也都高于預估價格，有的甚至能夠以超出估價一倍的價格成交，足見眾多藏家和投資者對何朝宗大師及其所代表德化白瓷造像投資行情的看好。在邦瀚斯倫敦中國藝術專場中，還有一尊清代仿鈞窯大日如來坐像（圖十三）也非常引人注目，此像為清代仿鈞窯瓷像，令我們不禁將其與乾隆時期著名工藝大師——“榷陶使者”唐英聯系在一起，7.5萬歐元成交價格與8000歐元估價之間的懸殊差距與這一聯系不無關系。

還有一類佛教藝術品也在歐美藝術品市場上有著十分不錯的拍賣成績，這就是一些世界公認的收藏名家曾經收藏過的佛教藝術品。這些收藏名家具有十分深厚的歷史文化功底和極其敏銳的藝術嗅覺，他們長期扎根于藝術品市場，挖掘一些蒙塵或具有極高投資潛力的佛教藝術精品。這些經過收藏名家點撥的佛教藝術品，其真正的藝術價值和收藏價值得以完全展現，市場價值也因而驟增。眾多藏家和投資者出于對收藏名家藝術眼光的贊同和信任，也會對收藏名家曾經收藏的佛教藝術品以肯定態度。3月31日，蘇富比在巴黎為收藏家埃里克·勒·卡魯耶·德·波維舉辦了家具、歐洲及亞洲裝飾的拍賣專場，成交額達到了313.68萬歐元的佳績；3月14日，邦瀚斯拍賣公司在紐約推出了藏傳佛教上師造像專場，此專場的拍品均屬于一位喜馬拉雅藝術收藏家多年的精心收藏，2016年筆者有幸在香港觀賞過這些造像，其不僅在藝術上精彩萬分，所蘊含的歷史、文化信息也十分巨大，最終的拍賣結果也非常不錯。意大利易鵬得（ILPONTE）拍賣公司在亞洲藝術專場上推出了一尊明代銅鍍金觀音坐像（圖十四），此像除了擁有極高的藝術表現力外，其背后還有世界著名收藏家埃斯卡納齊（ESKENAZI）1969年收藏的標簽。埃斯卡納齊先生是經營東方古董的世界級泰斗，購買他收藏藝術品的主顧都是一些大博物館和大收藏家，他的藝術素養和投資眼光可謂業界公認。這尊觀音造像由此也受到了眾多藏家和投資者的追逐，最終被競買者以24.375萬歐元收入囊中。

藝術大師的作品和收藏大家的藏品在藝術表現方面極為相似，都具有較高的藝術成就和美學魅力，能夠代表某時期某地域的頂尖藝術成就，它們往往也屬于上文提到的經典風格成熟時期作品范疇，例如意大利康維拍賣公司推出的17世紀喀爾喀蒙古風格銅鍍金無量壽佛立像（圖五），民國時期曾被意大利外交官維托里奧·翟錄第（Vittorio Cerruti）收藏，并留有珍貴的照片資料，不僅是經典風格作品，也是名家藏品?？梢姡@類佛教藝術品的藝術價值和收藏價值在眾多佛教藝術珍品中也位屬前列。

三、歷史文化蘊涵豐富的藝術品潛力較大

除了上述被藏友和投資者公認的佛教藝術品品類外，最令我們驚喜、感觸最多的，是一些歷史文化信息非常豐富的佛教藝術品。這些藝術品不僅有著精美的外觀和內在的氣韻，通過解讀其上的銘文和所表現的宗教內容，還能夠與一些歷史上的知名高僧、著名寺院及重大歷史事件相關聯，使市場價值得到大幅度提升。

德國納高在薩爾茨堡舉辦的亞洲藝術專場中，16世紀合金銅嵌銀眼大成就者畢瓦巴像（圖十五）色澤古樸，造型大方，人物生動，刻畫細膩，造像底座背后有陰刻的祈愿銘文。此段銘文在一些藏文標點的使用上十分隨意，使拍賣公司對銘文的解讀產生了一定偏差，筆者通過分析此段銘文前后語句關系以及藏文詞匯的連貫性表達，認為此段銘文并非拍賣公司認為的“‘晚生伏惟供奉法力無邊瑜伽士尊者并供養人名諱”，而應翻譯為：我宣奴諾桑向至尊自在瑜伽士頂禮并皈依。（注：納高拍賣圖錄中有此段藏文銘文的清晰圖片）這位法號為宣奴諾桑的高僧，與薩迦派上師多仁巴貢桑確吉尼瑪有著密切聯系。一些資料顯示宣奴諾桑的傳記很有可能為多仁巴貢桑確吉尼瑪撰寫。多仁巴大師是15至16世紀時薩迦道果傳承中極為重要的一位上師，他的上師為薩迦領袖達欽羅追堅贊，他的弟子為薩迦密教三支傳承中擦派的開創者擦爾欽羅賽嘉措，足見其宗教地位之高，也足證宣奴諾桑這位出資造像的施主在薩迦派內也應該擁有著顯赫地位。顯然，此尊造像11.3萬歐元的成交價格應是競買者對其藝術風韻的稱許，如果加上這些歷史文化信息所貢獻的附加價值，想必此尊造像的市場價格還應有較大升值空間。

無獨有偶，蘇富比紐約亞洲藝術周印度、喜馬拉雅及東南亞藝術品專場中推出的一尊17世紀純銀六世夏瑪巴確吉旺秋像（圖十六），也存在對藏文銘文解讀的不同認知。這尊六世夏瑪巴造像材質特殊、造型規整、人物寫實、工藝精湛，其藝術成就配得上43.25萬美元的成交價。此尊造像背后的藏文銘文，拍賣公司解讀為六世夏瑪巴親自開光，而國內許多藏傳佛教研究學者將其解讀為六世夏瑪巴親自制作，“親自制作”與“親自開光”之間的差別，肯定會讓此尊造像再次面世時，給世人在價格上帶來一個極大驚喜。

唐卡作為佛教藝術品的重要收藏門類，在2016年全年都表現較為平淡，2017年上半年歐美佛教藝術品拍賣則出現了令人欣喜的變化，其中，尤以邦瀚斯在倫敦舉辦的戎根·史奈普（JONGEN SCHLEIPER）珍藏西藏唐卡瑰寶專場表現最為顯著。此專場推出的18世紀絲絹釋迦牟尼佛金唐（圖十七）背后有大段的祈愿文字，字體娟秀、書寫規范，內容不僅點出了施主的姓名，還將為何制作此幅唐卡以及修行供養的益處全部予以講述，其文化價值十分巨大，31.1萬英鎊的成交價格也震動了表現平淡的唐卡藝術品市場。同一專場中，一組三幅19世紀歷代班禪額爾德尼唐卡（圖十八）成為2017年上半年歐美佛教藝術品唐卡拍賣的“明星”，最終成交價格為55.1萬英鎊。此組唐卡剛剛落槌，其高價成交的消息就傳遍了公眾社交平臺。這組唐卡的宗教內容表現了藏傳佛教格魯派重要活佛轉世體系——班禪額爾德尼世系，使唐卡的繪制地點和藝術風格指向了札什倫布寺。作為清代重要的佛教藝術中心，札什倫布寺及其周邊的佛教藝術品在工藝和藝術方面都遠遠超過同時期其他地區制作的佛教藝術品。細究其能夠高價成交的原因，除了畫工精細、尺幅巨大和保存完好外，這組唐卡所蘊含的歷史文化信息也為這一高價的達成提供了有力支撐。

時至今日，國內佛教藝術品拍賣日臻完善，拍賣全球一體化的進程日益加快，許多佛教藝術品藏家和投資者的專業素養，經過多年來專業人士的指導和藝術品交易市場的錘煉已具備了極高水平，往昔簡單原始的經營模式和銷售方法已不能適應現今藝術品市場的需求。尤其是市場進入深度調整期，大量“普品”市場反應平淡，如何找到更具保障、更有潛力的佛教藝術品成為從業者日思夜想的問題，總結歐美2017年上半年佛教藝術品的拍賣情況，無疑對大家更好地解決這一問題有著啟示作用。

（責任編輯：阮富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