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歌（外二首）

徐 源

夜歌（外二首）

徐 源

小城華燈漫延，覆蓋了黑夜。有人努力舉高天線

試圖接收來自星辰的歌謠

我坐在光滑的玻璃上。內心粗糙，數著

那些在玻璃之中走失的人，他們有著透明的哀傷

城市被我排斥在身體之外。而世界已熟睡，像個嬰兒

燈光融化了風。在隱秘的地方，一臺打印機

飄出相同的影子，仿佛許多老無所依的魂魄

它們將被裝訂在詩集里，經受人間朗誦

我住在縣車隊對面

每晚夜深，總有幾輛客車

從我的右耳穿過我的左耳

把我從夢中喚醒，車上的人

像麥子在秋天，一撥一撥離開土地

去廣東，或者浙江

我不明白他們，為什么選擇夜晚

肯定不是月光的皎潔，更能讓他們銘記故土

難道是黑色的寧靜、遼闊

讓他們卑小的骨骼有了歌唱的欲望

某一天，他們也會像疲憊的客車

跑不動，再也跑不動了

身上長滿銹，被賤賣到廢品收購站

回憶一條道路的體香

可那些遠方呢，燈光還曖昧嗎

流浪的醉漢是否已在陌生的步履間，醒來

這世界就這樣流逝著

從我的右耳穿過我的左耳

一幀一幀，令人心慌

在夜晚，把抒情降低，我祈禱

他們——那些無名的打工者

在黎明，能從我的左耳穿過我的右耳

一個不少，再次回到故鄉的田野上

麥子青了，麥子青了

命運在炊煙里，像一曲民間小調

老篾匠

砍掉的竹子，在他的指尖長了出來

老繭開花，臉龐上潛伏著七個笛音

他編織的撮箕，撮過的泥土已站成墻堆

他編織的背籮，讓許多人一輩子承受牛馬之苦

他編織的提籃，總是

竹籃打水一場空

他貧窮，抽老皮煙

鄉村祭祀場上，他編織的竹馬，糊上紙張后

便能在陰陽兩界馳騁

所以，他得到了更多的尊重

他的身子里藏著一片茂盛的竹林，仿若刀上的光陰

他總坐在黃昏下

削著篾條，削著記憶，和一代人關于故土的眷念

他編織的村莊因為安靜，所以空曠

他編織的人間因為卑微，所以高風亮節